●欽定四庫全書
弇州續稿巻四十一
(明)王世貞 撰
○文部
△序
重刻晉書序
始為晉書者何承天崔鴻臧榮緒之屬凡十八家而至唐貞觀中詔左僕射房玄齡與許敬宗褚遂良之徒刪緝之凡為帝紀十志二十列傳七十載記三十其事例屬敬播天文律厯屬李淳風掌故屬于志寕紀傳屬顔師古孔頴達輩而宣武二紀陸機王羲之傳天子稱制以叙論之最稱彬彬詳雅矣説者乃以為晉厯僅百年不能當漢東京之半而文倍之諸載記僭王雄武兇悖妖祥之變徃徃過實而世説語林幽明錄搜神記亦所不廢循正者卑之以稗官責核者外之以誣史而是書稍屈矣自正統之說行而晉與秦隋皆抑而為閏青衿而應制科者至不得舉其凡而學士大夫名為好古博浹之倫内畏其繁而外摘其瑕以不足誦讀即自左史班氏而下若范曄陳壽之撰而有所不能對何論晉書乃至李延壽南北史哉不佞竊不敢以為然以為晉固亡所比數於漢唐氏其徳政禮樂固不敢望趙宋然自舞陽持國秉四易世而為武帝剪者身不王王者不獲已以為差異於陳橋之驟而自南渡後其君臣稍能自標明其統舉聰矅之恥而洒之不至若建炎開禧之單宋史亡論已其最皦皦者莫若唐然紀主義近裁而失之略傳主辭近精而失之澁以舉其人與事不能使人躍然而如有覩是書之失固不能無襍采而輕信然讀之使其事猶若新而其人猶有生氣者以擬陳范則有間庸渠出唐史下耶今其梓獨存於南國子學宫又以久故多脱誤而學士大夫苦其不易得益疎不治吾邑人周太學若年氏偶見宋秘閣本於其友欣然請而授剞劂首尾凡二載至垂槖而成者十八矣忽暴疾卒家人咄唶曰是爨材也而家狥之其以畀火丁進士(闕)者與太學善歎曰吾不可以剪吾友志而棄一代之業乃委産於其家以成梓歸而僝工續之噫亦不易哉今而後熟有晉而又知晉之有書則自二子始矣如其有餘力以及延壽南北史可也是故不辭其請而為之序
郢堊集序
始范君司理雲間而有諸臺委所至以廉平曙大體稱及即之恂恂長者與談古今事則又纚纚若貫珠也少選手一編而示余曰庶幾藉子以母負余讀之則有騷賦五七言古近體若干篇余竊謂自東京而後為永嘉而大江始畫地而南北其北日侵尋於馬上之業不暇調宫徵理經緯而噫■〈醫,口代酉〉之所發為悲歌慷慨其氣完而骨勁南則以其泉石之餘地舟楫之餘晷負隱囊握斑管而課花鳥字組而句句組而篇然亦不勝其靡靡業膚立矣盖餘二百年而為隋而始合其文之調亦如之而又垂五百年而為宋季而又分文之調亦如之雖未幾而為元然地合而調不盡合也自明獻吉仲黙以至于鱗乃能以其北之完氣而脩詞而吾吴昌穀亦稍裁其南之藻辭而立骨庶幾彬彬質文君子哉范君為河洛間人其成進士去諸生之結撰未幾而所為騷若賦宛然楚蜀之遺軌也其詩固未論建安抑徐庾後而子安前也耶驟而披之若舒繡擷綵近於南之靡麗者徐味之而不失所謂沉深矣夫靡不病氣麗不病骨用其南以程北而鮮不合也盖君名其編曰郢堊郢堊者俟郢人治也夫以君鼎盛之嵗不為簿書奪而日從事於古若此其能融浹於分合之際以上嫓二三君子又奚難哉第熟之無所事堊矣
瞿文懿公集序
自西京之氣漓而為六季昌黎公出奮然一變之然時有所折衷而稍存其偉麗以見難至廬陵公而色澤為之盡洗學士大夫毋論有所趣背徃徃見以為易簡明興而廬陵之鄉作者楊文貞公為之冠當文貞公在翰林嘗事仁宗皇帝於青宫帝手一編而授公曰此歐陽氏書也其命有司梓之以式操觚者文貞公固於天性近歐陽氏且其鄉前輩喜慕説之得帝語而益自信以故為廬陵學而比楊公於歐陽者不衰當憲宗朝吾吴郡以文獻稱顧其質漸移於藻而吴文定王文恪以制科業連得大魁苟其於文小加飾天下當為之景附而二公能篤守之以文定之詳和文恪之精整雖不無小有損益然其不悖於則均也去二公之甲子而為其鄉作者曰瞿文懿公當文懿公時吾吴之藻極矣而公復以制科業連得大魁天下之所願為景附者寕下於文定文恪二公而公復能篤守其說居安之所得宛若有左右逢原者於一時之藻固未必其盡祛而簡易所禦之功不淺矣毋論名為藻者即自負以西京而踞昌黎廬陵之上代不數人然徃徃不勝其劌鏤而耳觀之論隱然以為治世憂試取公之文而隲之其氣舒徐而不廹辭洞達而無晦於造化之巧時有所含蓄而不盡露人情物理間引其常而不盡究其變其不以為治世之音者幾希余辱與公同榜最少視公諸父行而公不鄙棄之間引與談文事余方圉圉焉體裁之是狥而公寛然若亡所從倣今盡得其撰著讀之而始稍窺其緒乃為論次之如右公佐留銓贊秩宗綰史局之柄為嘉隆間名臣嘗用其子汝稷請而傳之矣梓公集者汝稷而公之門人耿中丞定向留令震臣為一佐鍥劂資汝稷博學而行脩雅善名理不愧為公後云
卓光禄詩選序
始余仲氏敬美與卓光祿游亟稱光祿俠而儒者意不欲寘貲郎腹中而今年三月光祿過我弇園美風神善談笑予固以仲氏故異之與飲則又能為文字飲已進之論詩其論詩翩翩能解頥乃出其一編示余曰敢藉子之一言以為觚管規余謝不敏小間讀之毋論其格所繇起其才情則斐如也光祿居塘栖去錢塘不百里而近其北通吴會僅一衣帶水以故多長者游而黄淳父周公瑕輩又時與之倡和揚搉能自致於古而不為紈袴奪如此余嘗恠勝朝之季江左若倪瓚顧瑛輩不獨以豪舉其才藝藻翰徃徃能蓄諸名士而撮其勝長諸名士亦爭願為之客而不自引避以國家右文之化二百年而江南富豪或馮家聲得一官則以其官與貲强致客而奴狎之貲積而無所事不聽其好以逃於聲色狗馬則陽浮藉慕古之名以從事圖籍器玩而壟斷其中問其所以古不知也光祿雖貲不能中豪而見若為豪者乃其所交游亡非諸名士所托亡非酒而所撰思亡非詩其詩又亡非古則豈豪所能强踪合哉余聞之瓚瑛時有楊亷夫老而為之長其社然嗜聲色所游集必破橐二子者强而事之不告疲余詩不能當廉夫且老矣幸生平無他嗜異日杖屨而叩光祿之社能見推擇為長否因書以弁其編
黄定父詩集序
黄定父者故江都諸生入太學當有官矣而謝不復應其少而為詩即以詩名郡故多谼中豪浮慕文者争延之入社不敢與講鈞禮前是歐禎伯教授江都而江都諸生陸無從後先以其藝見余稱故人而亡能舉定父者今年夏定父荷笠躡蹻肩一瓢而訪余坐定出瓢中詩若干首曰奈何當子生而不獲一言之許既余讀而稱善者久之則又進曰幸既以辱子許而奈何不借一言以為下走重夫余求所以重定父者而不得也雖然竊有請子之江都故揚州也揚之封奄江南北而有之自吳魏勁而揚裂為二其江之南以家遷客佳子弟號為衿紳觚翰之所而北則争得而各委之以置烽而居戈胄盖至六季益甚矣唐興畫塹為一江都日以雄重而不勝其繁豪之習甫離乳而美醪粱肉乗之所以蕩目引耳者萬狀何暇論詩書哉今吾江左以一郡例之其貲不能當若之十五而文士過於若百倍定父乃欲與一二操筦者偏師以從盟所何也業以賢江左則當采其靡麗者賦之而讀定父之詩大不爾其樂府五七言古則務完其氣而逆探古作者之所自來近體或澹或壯要多自胸臆出之而不染於色澤夫定父之所從盟所者偏師耳而嶷然不屑當邾莒賦亦雄矣哉余故為序之而且期定父以異日之牛耳
錢東畬先生集序
當徳靖間而海鹽有錢東畬先生者其令盱眙則盱眙之吏民師保父母之嘗練卒繕城以遏强冦齊劉之勁故人魏恭簡公贈之詩期以張睢陽事先生入而郎南北曹屬人主脩八駿之役偕同舎郎力諍之直聲動天下而先生顧逡巡移病免及其再出而郎南祠部以至北比部所至有聲實而其於臨江守尤著先生之守臨江不為小治辦一切以恵愛行之而事亦舉課最當遷會以不能骫骳事上官移僻得貴之思南遂乞歸歸而臨江之吏民請祠先生先生之歸幾二十年其所為徳於鄉者非一以八十餘卒卒而鄉之父老諸博士弟子復請祠先生先生工屬文尤好吟咏其習先生詩若文者見以為才士及誦南曹疏者見以為直臣及臨江盱眙政者見以為循吏及與稱鄉後進者見以為善人君子然竟莫能以一端名先生而先生亦隤然不欲以一端見名盖去先生之沒二十年而世貞以叅政旬宣其地不唯求先生之遺跡不可得而所謂賢子若永州守芹儀部郎萱者亦非人間人矣既又十年而先生之少子諸生籥率其子鄉進士應晉以其遺集來請序少間獲一二寓目焉乃作而歎曰知人誠不易哉夫以徳靖間而操觚之士負氣而先格自稱為正宗而諸以藻麗而謀奪之者何限乃先生不求合其藩閫而直舉天則之所自溢為之先生之所師師心耳彼兩家者不得而有也顧其從容舒徐之調不至絃促而柱迫不作窘幅而舛緯其合者出入於少陵左司之間而下亦不流於元白之浮淺乃至他文章之為序記傳説者毋論東西京要亦廬陵臨川之遺軌哉文中子稱古名世之人為振竒而惜其思苦而言艱至傲治誕碎急怨怪怒之譏不一人而足者彼誠有所不滿也先生其可免已先生之詩余友彭君輅為評之而其文則薛君應旂為序之即余序何以加二君即有加而稱為知先生奈之何竟以一端名先生也
重刻吕氏春秋序
吕氏春秋一日吕覽故秦相國文信侯不韋與其客所著書也當書成而不韋懸之咸陽市肆曰疇有能損益一字者子千金而竟莫能一字損益也其書今頗行屬傳梓久不能無譌誤而雲間徐太學益孫輩相與校訂重梓之而問序於余余讀之未嘗不掩巻三歎也穆叔之次立言於品三而操觚之士若為之小屈然子桓以雄豪創起鼎革間顧欿然不自挾其有而以繼世大業不朽盛事舉而屬之文章彼誠有以見之也不韋者一賈人子耳操子母之術以間行於秦而得志焉舉秦之國於股掌間挾其勁東向而瓜剖天下位相國號仲父爵通侯十萬户彼豈有所不足哉而顧孜孜焉思成一家言以與諸儒生角而割後世名此猶未也不韋固莊生所不道莊生之識至欲齊死生平物我舉一切有為之跡而空之乃亦孜孜焉而務欲成一家言度其於辭不工不止故夫古之稱立言者未有不為名使者也且以不韋之詭譎狙奸豈其果與聞於道而其客亦務相尚為權竒錯厠於雞鳴狗盜之雄雖間採聖賢之長辭以文之即中夜一静思騐其言於所為之跡有不淟涊汗浹者耶惟其機心之發觸而為機言覈削之於申韓辨巧之於儀秦有不知其所以合者則固其恒也且也不韋之所為千金者再耳一用之而聾瞽秦王割其國柄再用之而聾瞽一世之士而割其名雖得之而佹失之雖失之而終微得之不韋固賈人子要亦其雄哉徐子與其儕二三子俱能文章嗜古若渇慕先聖不以人廢言之義而梓行之所謂芙蓉發於淤泥采之而已置淤泥勿問可也
沈開子文稿小序
崑山之沈最為文獻家自其先郎中公以至提學公子善世世受經術取甲第而提學之子曰開子乃始以古文辭名開子為人氣豪甚既芥視一第謂可頫而拾其為古文辭即欲超宋筏而上之三吳靡靡所不屑也然竟以數竒亡所成而稍移其好於狹邪卒以病死所著述亦隨手散佚去余雖以故人子遇開子嘗一再接而意殊鹵莽然退而過仲蔚未嘗不津津好談余也開子沒且十年而其友陸楚生手其文十餘篇屬余序而欲梓行之余嘗讀黄淳父集報開子書謂其五文序解似莊索又似禹貢圖書似左序傳似司馬子長且以弘徳間學士大夫洗百年之懦習而今未有主盟者將以屬開子淳父自矜貴不輕為然諾而開子之見推賞若此今開子之與淳父書尚存而所謂五文者固不在讀之而求所謂似者亦未得也第其於辭氣雄勁駿發雖未盡洗其師門語要之有自得者庶幾文豹之一斑耳嗚呼士生而不遇時又不享年至併所恃以不朽者又散佚失之斯真窮矣哉楚生將以開子之一斑而令後世重開子抑假余之一言而為開子重計亦迂矣其所以為友稱誼焉可也
游宗謙詩稿序
游子年四十餘而謁余以弟子禮余力辭之曰余所不敢抗顔者有如日既坐定謂余曰不佞嘗事林兆恩先生而未已也已又游於何維栢先生而又未已也乃今得事徐中行先生與先生子固謝不敢當則又出其詩若干首曰何以教我稍讀之則泠然有新聲而不至誖於古則即其辭可以知其所遘之窮然徃徃能致其窮之變於語使人惻然而思憫宛然而有餘味乃謂之曰子之所事林先生者其為人也談性命人也吾不知其所深詣殆欲舉一切而歸之虛其所游於何先生者則以髙行聞天下脩辭斯猥矣今吾子舍而師之所謂虛而名是邇舍而所從游之髙行而雕蟲之技是躭且所為計一徐先生足矣而又何所藉余也游子曰非是之謂也不佞於所謂虛者日服膺焉而未有得也髙行者景之而不相為用也自不佞之為詩觸於興述於賦寄於比乃充然若有得而吾之性與情又若相為用矣今夫咀藜藿裋麻枲而不為厭者其所躭有在也厄窮至於死死而不畏者以所托於名未亡也夫執其似而我貴者冥趨者也不得其境而輕相鄙者迷復者也子奈何以雕虫之技而易之余曰善游子舊有刻稿二俱名之日辟支巗夫辟支者佛經訓為獨覺也游子其殆有所寄乎盖至是而謀盡取前後稿加刪削而梓之曰豈敢以是售後世乎哉貧士不辦行巻吾一梓而數百千卷立具以贄夫天下之能操觚者為先容而加斵削焉雖然非子無以先容也窶人手一璞而示人見者靡不以為石也陵陽君既封而後目之玉則玉矣余甚悲其意故卒辭其弟子禮而為序所以云
徙倚軒稿序
今年夏白嶼金先生自建業寄余一編詩則皆五七言近體也曰吾老矣子其為我序之盖余少時則聞先生用樂府名徳靖間一時喧然以致逺實甫復出也而先生嘗一過余里居余姑與先生談樂府則談樂府與稍及人間事則亦及人間事不色忤而久之乃得先生一二篇甚以為快盖於所草巵言再致意焉及今而後竊窺先生之造之十五也詩古體故未論當徳靖間承北地信陽之創而秉觚者於近體疇不開元與少陵之是趣而其最後稍稍厭於剽擬之習靡而初唐又靡而梁陳月露其拙者又跳而理性于鱗起濟南一振之即不佞亦獲與盟焉公首尾與之偕六十餘年不少染指於變遷之調而時守其所詣務使意足於象才劑於格縱之可歌而抑之可諷即遇之而豪者失其所為氣華者失其所為澤而先生之詩固自如也昔僧齊已好韋蘇州即為蘇州語而見之見輒不許也已乃進其所自草而蘇州乃大賞歎曰奈何舎子故而希我今天下之不為濟南語者盖寡知必無以易先生故也先生有軒曰徙倚而小僅容膝遂以名其集余為序之而且與約曰後八年而和衛武之抑篇而示我請更得授簡焉先生所為他詩及樂府當更有行者説具見前
雲間二生文義小叙
雲間二生范顯先于鳦先其長者僅弱冠各以其所梓四書文義就余而請正焉且請一言之弁始鳦先年十六而以長箋自通於余其詞旨極卓詭不倫大要將舎一世而千古之是師顧獨不能余舎余因切規之謂子能立稿巗石衣草茹木自媮快已哉盍稍就繩墨以應制科而范生則自其二父至伯兄皆用經術顯貴而心顧厭勌之於書非先秦兩漢家言弗讀會其父兄後先歿意忽忽不自得乃與鳦先游而又得余言則相率為時義遂能成巻讀之范生殊精勁饒典則于生則能自致其語於人意表毋論其詣不盡合要皆不失其所繇來而又不誖於經傳二生退而客有謂余立言者以不朽計此豈其能不朽哉夫訓故之學雅已非聖人旨而況乎時義割裂而飾藻之子以為不然夫時義者上之而不能得聖人旨下之而異岐於古文辭以希有司一薦者此其義故時也乃聖人之精神含寓若引而未發者吾忽然而發之先秦二京之筋脈歩驟能出入於吾手而不使人覺今夫以乳擬醍醐則逺矣從乳而酪而酥從酥取醍醐未有不醍醐者也以瑶璉盛醍醐則醍醐以陶瓿盛醍醐則醍醐故夫善為時義者未有不譯經而驅古者也客曰二生之遂梓之也何居曰子不覩夫陳正字乎哉寕捐百金之琴以警客而散之百篇盖一日而遂傾洛下凡唐之名士大夫若昌黎香山輩諸所謂行巻者盖昔之詩若文而今之時義也甚哉士之廹於人知已也夫二生梓成而為行巻者百千易矣即合而有知我者固幸其不盡合而能彈射之者以他山之石又何嘗不幸哉乃余甚竒二生文而畏其蚤就竊覬其彈射之者逾於知已者焉因序以勉之
兩都紀游小序
莫山人公逺好為詩其詩或忽焉而創意或突然而起調務於人所不經道語與山人善者謂其源出岑嘉州常縣尉惟山人亦自謂近之山人少不别治生時時寒竈突矣少年輩得山人一語以資撫掌而所為詩輒有善而梓之者最後游兩都士大夫倒屣與杜門略相當而山人之好為詩益甚自夫眺覽酬贈以至羈棲牢騷之況靡不托之於韻而吾友宋廷尉望之意不可一世士顧獨賢重山人與其詩而屬馮觀察序之當塗某令梓之夫以揚子雲詞賦之宏麗而所謂玄者僅一桓君山能篤好之而已虞仲翔骨目磊落人也歎舉世無知已至欲以青蠅為吊客而今乃有之二三君子以知山人知亦不謂窮矣山人之集乃名曰兩都游紀是詩也不可言紀豈亦以眺覽酬贈羈棲牢騷之況托韻以悉之而附於少陵之所謂史耶
朱邦憲集序
邦憲家黄浦去余鄉百里而遥其所游盡豪賢長者而與余交獨晚交晩而文酒之好獨最深亡何謁余傳其事亡何邦憲卒亡何其子某等梓其遺詩文數百篇而屬余序之盖余與邦憲交僅十年而終始若隔世然第所以為邦憲者亦略備矣邦憲之於詩雖不專為髙岑亦時時入錢劉然意清而調和逺於拘苦粗豪之二端至其為文亡但東京駸駸乎初元竟寕之季小語陗削亦不在栁河東下矣間者伺邦憲晨起盥幯罷即户外屣恒滿又多所造請與報謝里社率醵輒居首三老有疑難一切居間解紛皆以屬之邦憲稍日下舂沉沉杯勺間矣不知其於三餘之晷若何而考隲經傳精核若此也其所為詩酒語慨慷多於舞衣歌扇得之大槩若是者氣有充而辭或不能無累又何能清其意而和其調至此也邦憲雖不得官為其名髙而謁文者相踵邦憲又不忍謝絶必令得意去計邦憲之事與酒十九矣又何能劌琢工詣至此也古之於詩文類不能相通而其所謂工者務逃之於窮谷荒野杜門腐毫而後得之天之賦邦憲抑何異哉邦憲所最善友生曰沈明臣兹集多其校讐然明臣間為余言邦憲雖不能釋事與酒其操觚染翰無異於齋居時第篇成令人彈射之隨語即竄易不工不止也虛已哉邦憲矣其所謂事與酒者迭應而神不累者也兹所以成一家言哉或謂余實似邦憲毋論似不似邦憲之有余亦足稱知已矣
王叅政集序
此為永嘉王公陽徳之詩若文也始公少壯而舉鄉試一再困公車即謝不應而讀書暘嶴中其書自經史外諸山經地志以至星歴堪輿之學亡不漁獵大指而不欲以雕虫一技名其家比為伯氏所强射策收上第兩令劇縣入郎尚書兵部出典三輔晉領江南節所至赫然有循能聲其在江南日而余罷鄖鎮間謁公與談所及兵政漕餉國家大筴朝廷典章便晳若指掌也已談前輩風猷節概則雋永芬馥齒頰間已又談丘壑名勝則令人鼻端拂拂出煙霞想稍及齊諧夷堅瑰怪事亦自傲浪忘倦而至搉量文章詩歌昔人以為不朽之業雖微指好之而間若為不能盡者然其所善於鄉則康從理所識賞於魏則魏懋權於吾州則曹子念所重於吳則俞仲蔚非精深其道不易鑒也及公去而子念始手一編而授余得所謂詩若文者而卒業焉乃知公非不善文也又非於搉量不能盡也大指又不欲以雕蟲一技名其官夫讀公詩而必欲程之以六季初盛唐之格乎哉顧類多調暢和適與吾之性情會間有籟發而精詣者其不以為嘉隨二州之語鮮也公文尤不規規於古然本之蓄而裁之識剴切詳到悠然出於天則者固非鏤肝效顰之所敢望也於是子念以為然謂余序之公功既髙忌者不能勝乃誣以為躭詩酒而忽忘正事公笑謝諸公齕我固當第我不能詩又素不食酒夫簿牘之晷自鷄鳴而跨乙夜而不休酒至口輒瑟縮欲遯竟日而不能畢一叵羅我固甘之然我何以誣詩酒余謂子念公集行得無天下復以公洪於酒也耶第公且出不出而又不食酒其日皆公詩與文之日也即雕虫之技亦不為負公矣
休陽史序
休陽者休寧也何以稱休陽志始也何始始自漢也何以稱史用史例也史例有二紀傳志表詳而編略凡志則紀傳志表例也巢父之稱休陽史也則編年例也編年例有二左氏之於編年也紀事者也春秋之於編年也明法者也史之於休陽也何居以紀事也則何以明法例也略於左詳於春秋意者其用竹書例也休陽邑也其及郡何居其又旁及他邑何居意者用春秋之於盟主諸侯例也其不以明法例何居天下一家法在上矣是故不敢當春秋例也紀事矣又何以不左氏例也修辭也其修辭者何以裁勝也甚矣巢父之好用竒也盖嘗以詩文謁不佞矣無已而又以休陽史來曰天下庶其有知已哉即不爾若何盖其自叙猶有後世也吾且藏之天鄣山
宋詩選序
自楊劉作而有西崐體永叔聖俞思以淡易裁之魯直出而又有江西派眉山氏睥睨其間最號為雄豪而不能無利鈍南渡而後務觀萬里輩亦遂彬彬矣去宋而為元稍以輕俊易之明興而諸先大夫之作不能無兼采二季之業而自北地信陽顯弘正間古體樂府非東京而下至三謝近體非顯慶而下至大歴俱亡論也二季繇是屈矣吳興慎侍御子正顧獨取宋詩選而梓之以序屬余余故嘗從二三君子後抑宋者也子正何以梓之余何以從子正之請而序之余所以抑宋者為惜格也然而代不能廢人人不能廢篇篇不能廢句盖不止前數公而已此語於格之外者也今夫取食色之重者與禮之輕者比之奚啻食色重夫醫師不以參苓而捐溲勃大官不以八珍而捐胡祿障泥為能善用之也雖然以彼為我則可以我為彼則不可子正非求為伸宋者也將善用宋者也然則何以不梓元子正將有待耶抑以其輕俊饒聲澤不能當宋實故耶乃信陽之評的然矣曰宋人似蒼老而實疎鹵元人似秀峻而實淺俗之二語也其二季之定裁乎後之覽者將以子正用宋抑元以信陽不為宋元入斯可耳
弇州續稿巻四十一
●欽定四庫全書
弇州續稿巻四十二
(明)王世貞 撰
○文部
△序
臺中奏議序
明興言者之路頗屈於嘉靖末而是時侍御張公按山西獨上疏請召故諫臣吳時來董傳策等五人以為能發相嵩父子奸曲突徙薪之功大疏上忤旨逮繋詔獄廷杖六十謫編氓居無何為隆慶初天子用遺詔悉召復直諫者官言路始大發舒而張公再用為御史感激上恩且自以不世遇於是所條上國事其大者如復殿名勤聖學責相業重緹帥咸的的破窽尋出按三輔孜孜卹閭井痏瘼再以蠲省請而其最難者疏請特召故諫臣石星時左右以公扞罔明詔譛之幾復逮其最大者糺悍相之姦欺請置於理天子為絀恩私强去之海内翕然以為張公豈真漢御史綱後耶不然何其能觸當道燄至此也公自是遷綰尚璽綬佐太僕猶逡巡以為驟避之請急還里而所謂悍相者復起遂以大計例逐公矣會公嘗一論故陜西撫臣不行當亞相罷而撫臣繼顯貴用事公自是不獲振即知公者以例格之徒有彈指歎咤而已夫所謂例者葢六嵗大計京朝吏而斥謫之為恒例其以鼎革災異出言官之建白而後計吏曰不恒例夫不恒例故例也識者猶疑其投間成報復而今所以察張公者無一焉一相握太宰柄曰請得一第言官而去留之一相領御史臺曰不可毋乃使甘心於素所銜者御史臺之說雖不行然天下歸直臺而不歸直太宰此何以例為夫知大察之為例知大察之棄而不收為大察例不知夫非故而察者之不為例也今不持例以格報復者而持例以格被寃者何也元祐之賢撃元豐之黨不勝而其人為紹聖所以甘心元祐者流竄之無所不至然不遽使之終身錮也即錮亦未有不解者也以張公之講學明道理其視一官若敝屣雖不為大用然所建白禆益國計非淺其文辭亦庶幾元祐之劉噐之陳了翁足以永世矣計張公疏亡慮數十獨其推轂不佞為過情然不佞不敢以私為張公惜不佞之所為惜者惜國家體與夫似公而俱不復用者也
念初堂集序
嘉靖中司外制者務以駢偶割裂綢繆其文辭嫌於人主而下諛執政乃推公與二三學士討論之而公所草最為簡要淳古推本經術彬彬然有兩漢風當是時館閣之士爭以詩酒飾太平而公獨不然務顜析國家典故以至邊防財賦諸大計歴歴如指掌以故其見之文皆明切破窽雋厚有餘味公凡一典文衡三領佐南北成均意必得真材以需世用故諄諄然所提耳而誨之者無匪近裏敦行之學具載諸說部中可攷己公既不屑為花鳥月露役而一時雕蟲葉玉之技愧避若異趣然有所發於性而止於文明者故内足於實而外足於藻也不佞自少時好讀古文章家言竊以為西京而前談理者推孟子工情者推屈氏筴事者推賈生此豈有意於修辭而辭何嘗不工篤也一氣孔神於中夜存怳若抉玄珠於夜氣平旦之前而先幾齊物之妙所發於弔屈喻鵩二章者亦畧可推矣後世始岐而二三之各立門以相髙辭■〈谷卂〉而不能勝則歸理理窮而亡所得則復趣辭捨事而談理則空捨理而筴事則俗彼其岐而二三之也非真能詣於其所受者故也公之所詣真夫是以黙通而不閡黙通而不閡夫是以兼蓄而亡偏短公庶幾大成者哉知公者猶以謂公不侍講筵不得以其文資啟沃不為内閣及六曹大臣不得以其文定國是黼皇猷於聖人之徳政葢缺如焉以為憾不佞則不然夫孟子退而著七篇荀卿文中子俱有所撰述以為後世有王者作將於吾言乎取夫飲河者期滿腹公集行而天下後世有不滿腹者哉以一時顯公者有限已以異時顯公言者無限而又何憾焉公今年七十矍鑠逾於壯時即有西河之戚不至為子夏而篤信聖學乃爾自是以後皆化徑也不佞雖不敢謂守玄公所造豈玄等哉公字子難别號稚川先生其所名集曰念初堂
陳子吉詩選序
子吉以太學生應京畿試遂魁其經子吉固以經術進而工古文好為詩而是時故相興化李公見而異之與講鈞禮稱上客諸所為應制詩篇箋表其草多自子吉而子吉晩數竒婁上公車輙報罷顧所為詩則益工李公既用元相歸里時時稱疾使掌故謝客客攝不敢旅見而獨子吉出入幕中自如李公且為序其詩以行今年秋九月子吉過我弇園出而示余余故嘗識子吉於吳興十年矣而猶以為經術士也不知其能詩又不知其詩之工若此微子吉來余幾失之夫詩道闢於弘正而至隆萬之際盛且極矣然其髙者以氣格聲響相髙而不根於情實驟而咏之若中宫商閱之若備經緯已徐而求之而無有也乃其卑者則猶之夫巴人下里而己子吉乃獨能斟酌其問使格恒足以規情質恒足以禦華所謂求之而有者往往出於聲色之外其於五言古近體尤號長城然束脩見余過自損挹以少年自喜為騷賦樂府而經術奪之已又奪於應制儷偶語不獲大肆力於學是愧夫操觚之士甫脫青衿即詭以詞達幅巾寛裾則冒山人之號而縱談漢唐語彼豈能真有之聊以自娱快而已夫子吉材髙而過自挹損何也夫子吉所謂慥慥長者非歟於是吾太守張君取而梓之曰子吉將以是受益耶則可今而吾知其不災木矣
真逸集序
此吾吳人毛文蔚豹孫詩也豹孫之先曾大父起家至御史中丞諸孫皆擁豪資相髙以服食輿馬聲色而豹孫内厭之敝緼咀藜而己然不問家人産産顧先旁落少工經生義久而亦厭之力為古文辭以自見冀俟之後世云吳最為天下大府饒豪賢長者豹孫雖不數數然間與其頴游亦多能稱述之而蜀郡張中丞行部嘗合諸名士而旌其室之楣以示標異豹孫得真逸之目因遂名其詩曰真逸集而屬余序之余嘗謂詩之所謂格者若噐之有格也又止也言物至此而止也今天下名能為詩無若吾吳而吳詩大約有三下者取捷餖飣因墮成易毋論不及而止上者探月脅穿天心務於人所不經道將超格而上之而不知其所歸至才敏之士騖於聲情以捷取勝轉近而轉墮於格之外乃豹孫稍異於是大約劑華實約事景其遇物觸興不取自於人而取自於已是以有恒調而無越格至五言古近體則尤彬彬雋永矣豹孫所以為詩凡數百千首其文亦稱是念居貧不能盡授梓而梓其詩之尤異者騷一首七一首亦附著焉昔華陽陶隠居其得名集曰真逸與豹孫同其聲稱施後世而詩之存者不能百一豹孫詩固不為少也
茶陵顔氏族譜序
顔之先自春秋始也其可考者魯郡公真卿所自著王友碑第云系出小邾子孔門達者七十二人而顔氏有八不稱為何人後其在漢晉經術政事秇文比比至齊而御史中丞見逺哭和帝殞絶遂以忠顯至周而御正中大夫之儀不署隋文輔政詔尋守故璽弗予外斥遂復以忠顯至唐而真卿與其從兄太子太保杲卿倡義師抗賊禄山河北杲卿至磔死家從死者十餘人而真卿再抗賊希烈雉經死葢又以忠顯至宋而安撫判官雷歘從大帥芾守潭州折胡元之鍔者累嵗而城陷舉家自焚死則又以忠顯千餘年間諸顔之經術政事秇文固不乏而其最顯者世世稱忠臣嗟夫忠臣之為忠也業己不有其身矣尚能有子孫哉而杲卿雷歘之二公者一死而舉家殉之則為其子孫而不絶者僅一綫息耳然此一綫之息續而啟其後寖昌寖明顔之派遂布於天下嗟嗟何真宰之深篤宛至也今茶陵之顔為雷歘後而其居梅院者支攸縣居南沖者支露水居盤陂者支墟塘大小數千百指皆能以爼豆為事出而宦厯中外皆負能吏聲而元之雋文宗者又能為家規以齊之明之雋思孔者又式而廓之而其子州别駕志邦又能輯其先今之譜而問序於余世之序宗譜往往誇門閥紀勲猶余皆所不論獨論其為忠之危將後之不卹而猶有存者後之人不危其為忠而善蹈之以至世世不絶語云世治則良臣世亂則忠臣今天下故極治矣諸名為顔氏者時羮墻先世之所為忠而為良可也顔故有黃門侍郎之推家訓譜遺之又不列諸顔及杲卿傳余家有善本悉以貽别駕使梓焉
金華府志序
自二畿外而為大藩者十有三而浙最重浙大郡十有一而踞上游者三而金華最重金華之地所繇起也在秦則僅一邑然其後地稍斥而人民稍亦衆夥已分割為支邑而郡領之乃名所繇起也則自梁武始矣其後或為郡或為州而州之最著曰婺夫婺星女之名精也女所統揚州之分名城數十百計而金華以蕞爾郡應之重不亦章章較著哉當宋之紹興甲戌而洪文安公遵來為通守而志之至元之至正改元而瞻思者以僉廉訪事來分署而續之然其大要草創備采述而已而諸邑亦未盡屬至勝國與明際而天地磅礴之所偏鍾文明之所獨啟諸旁邑之來屬者併郡城而入為鄉若亭邑者數百餘山若培而髙川若浚而深原隰若闢而廣而一時之髦俊才傑若黃文獻宋文憲王忠文輩又四起而黼黻之遂以其郡名天下至成化庚子而周宗智者來為守而又續之葢垂百年而今太守王侯懋徳來既政成而後續三志乃歎曰之周志而前者核矣吾懼其有遺采也之周志而後者日新矣吾懼其遂佚而無所紀也於是謀之其僚丞廷龍倅之夢司理鍵更以修志請於撫司馬徐公按侍御王公分守徐公分巡胡公督學喬公咸報可下金華令名藩延左給事中陸君鳳儀為局以授諸生章一陽輩凡十人大凡討之陸君而王侯實衷之閱嵗而帙成為巻三十自建置以至藝文為條三十有八王侯謂不佞故蘭溪令新有連也介而問序焉不佞竊謂志志者詳於地而畧於人志史者詳於人而畧於地乃今所志分野災祥山川土田官師人物彬彬乎三才之理備矣昔杞宋以夏殷之後天子之邦所降承而及其為禮也孔子能言之而阻於杞宋之不足徵今以一蕞爾郡於越之所支采而垂至二千年而寖昌寖明者誰力耶君子謂金華之獲以文獻聞者自洪公始也其助之則瞻與周也金華之獲以文獻甲且世世勿替者則王侯與陸君及一時卿大夫力也故不辭而書之
南橋徐氏族譜序
徐之先用醫顯也厥始自公熙而秋夫而道度叔向叔向之後其處南者曰文伯曰嗣伯曰雄其處北者曰成伯曰之才曰之範雖厯中外領二千石貴者据上台有聲稱而不欲捨其術甘以方技名一家雄之後幾十百傳而始為南橋徐氏有郡醫學提領徳者復以其術鳴於時自是子提領振宗提領子子暘子暘子可豫世世受醫不廢而可豫尤稱為神竒一傳而為院使公樞厯事五聖賜金紫歸老以上夀終詔予祭塟再傳而為院判公彪以六品得任子任子季曰墱入供事中秘累遷至水部員外郎而其叔塤自史職弁武為錦衣千户而諸孫之雋曰鏔曰鋘曰鎜者曾孫之雋曰源者相繼肄醫院有官職曰濟者取科試再令巖邑訓大府自是南橋之徐益有聲稱州邑間而去醫而儒者種種矣儒之雋曰益孫為太學生益孫嘗覽括其先世而嘆曰炎帝治百藥起民疢軒轅氏與岐伯所論難稱經並羲易醫之為功大矣哉吾徐氏之先熙公以其道貽子孫並顯南北葢數傳而絶絶而提領嗣之至院使公所被上寵靈卓犖有台輔所不敢望者今而後褒衣博帶之業進而其道冺冺矣且吾徐氏世非乏文獻也奈何使之佚而亡所紀於是手創為譜其自熙公以至雄公為耳祖曰創始自徳以至十二世曰世系提領公而後有聞者列其事狀曰貽則院使公而後上所賜制勅御詩紀之曰恩綸諸名公大夫志述表傳記序歌詩之類系之曰徵信其他傳而稱後者曰世系别而傳疑之文附焉葢譜成而徐氏之所謂文獻者班班如矣昔而家之才有諸子少卿同卿起家為大官然之才猶謂其不學無術而歎曰終恐同廣陵散矣葢傷家聲之隤也自今而後徐氏之嗣人進而儒退而醫苟存心於愛物以成其名而聲施後世則皆有譜在毋使為之才所誚也益孫與余善有史氏才兹譜亦其一斑云
文起堂續集序
吾郡張幼于自十餘嵗時為諸生至於今凡三十餘未嘗一日而廢鉛槧之業有所結撰以至游戯篇什出則人愛而傳之以故梓行之集可十數其最巨麗者曰文起集凡十餘巻兹則其續集也幼于既慕周武姜公之風所著箴銘百十章最古雅而切於理事置之楚書汲冡中不可辨他賛頌及責躬戒子贈婦諸篇亦稱是乃其報袁太常書少卿中散之規發以胷臆則復彬彬矣幼于藻穎絶世諸所率然酬應運斤成風舂容寂寥徧於海内即雞林之賈雅能慕愛之而兹集或未盡爾也何者曲彌髙和彌寡文侯所以恐卧髙帝所以卑之則世耳也乃不佞謂兹集成而他集當捧盤皿以從矣幼于有秣陵游稿嘗謁不佞序之實兹集之一支云
梁伯龍古樂府序
凡有韻之言可以諧管絃者皆樂府也風雅熄而鐃歌鼓吹興其聽者猶恐卧而燕魏齊梁之調作絲不盡諧肉而絶句所由宣絶句之宛轉不能長而花間草堂之峭蒨著花間草堂不入耳而北聲勁北聲不駐耳而南音出自伯龍之為南音苟不至於不毛其儇豎游女皆能習而咏之而伯龍意不懌曰是焉足以名我今夫古樂府之與今詞本末逈然别矣其音發於籟而辭縁於情古未有二也於是稍取建安六代之作而擬之得若干首伯龍之才恒有餘故不能盡返其本始其質不能禦文故時時出入今古然或正言以明志或婉語以引情一切歸之和平爾雅庶幾洋洋乎盈耳矣說者猶謂文園令之賦班蘭臺尚以其曲終而奏雅況伯龍哉愚不敢以為然不取其終之雅而罪其始之曲是法家刻深語也夫伯龍猶知有返古也栁屯田張祕監之才彼豈遽出伯龍下安於其偏至之好而不知節故狡狡之輩目之以三中譏之以三變彼葢欲自解而不能也黃豫章者賢於二子矣乃至托於佛而為讖以解夫豫章誠悔之則胡不如伯龍之以古樂府讖也吾故曰伯龍猶知有返古也
蘓長公外紀序
今天下以四姓目文章大家獨蘓公之作最為便爽而其所譔論筴之類於時為最近故操觚之士鮮不習蘓公文者而雌黃之頰於公不能無少挫然使天下而有能盡四氏集者萬不得一也蘓公才甚髙蓄甚博而出之甚達而又甚易凡三氏之竒盡於集而蘓公之竒不盡於集故夫天下而有能盡蘓公竒者億且不得一也公之所不盡韻而詞則温韋讓壯舌而諧謔則侯白遜雅筆而簡牘題署則黃豫章遜雋游戯而為法書則顔平原李北海之難弟為古木竹石則文洋州之畏友逃而之佛則裴相國楊學士之禪那以是律三君子有一乎否也當蘓公之生存雖荒州下邑兒童婦女莫不欲一識其面而其言之傳葢北幽朔而東三韓西達羗戎南過雞林馬人之界而其禁絶之者乃在於廣厦細旃之上角而與之左者談說經術道理之士亟竄而亟欲殺之者亦一時材諝貴臣噫可怪也及公殁且久而廣厦細旃之上其惡漸移而為好學士大夫至於今慕說之不衰雖然問其所以能盡公者則自論筴之外無幾也吾所以云億不得一也當吾之少壯時與于鱗習為古文辭其於四家殊不能相入晚而稍安之毋論蘓公文即其詩最號為雅變雜揉者雖不能為吾式而亦足為吾用其感赴節義聰明之所溢散而為風調才技於余心時有當焉以故取公年譜及傳誌畧存之而復蕞公之小言興諸家之評隲紀述瑣屑亦一一附録約為十巻名之曰蘓長公外紀而置之山房之几暇日抽一巻佐一觴其不賢於山腴海錯者幾希
皇甫百泉慶厯詩集序
百泉先生自弱冠而詩道成凡四十餘年而皆盡於世廟之日則已有梓行者矣其自隆慶改元而為萬厯先生業己六十餘其名愈益重海内之欲得先生言者愈益迫贄幣之刺旦暮溢於門一伺其出游捧觚翰而擬其後者踵相接於道先生徐憑几或酒所應之皆各得意去凡先生之徴事寄指雖蠭出不可勝窮然靡不精切而雅當諸困先生以題若韻者雖麕至不可指數然不能得其一瑕語所為體五七言古近不一而皆不墮於開元大厯之後塵於是諸乞言之士復時時欲窺先生全而先生度無以應之始謀諸剞劂既成而授書於余俾為穅秕之導余嘗謂古之刻精於言者當其少也强吾有涯之精神以求躋於未易造之地或借外遘之境而鑿吾不受琢之天以故往往不盡其本夀幸而得老矣智窮而無從取思氣耗而不能充吾志故其才又往往不待夀而盡自東西京而建安六季僅揚中散子雲顔光禄延之得過七袠而已然子雲逃而息於玄延之逃而息於酒彼不悟其智之窮而氣之耗姑以雕蟲之技壯夫之所不為而枝人亦晩矣若文通之才竭孝貞之思盡乃又其下者以先生視之獨不然當先生之伯仲季氏四起而以文章名東南其前逝者且三十年近亦十餘年而先生獨巋然若魯靈光則其精神固専萃未涯也是六十年之中非有大故憂患未嘗一日廢書其入也若輸其出也若傾又烏能窮先生之智而耗其氣哉先生之所託於慶厯者謂二聖號也今萬厯永永無疆而先生之詩方日升川盈而不已其巻袠當不可勝數余姑序而俟之
伐檀集序
余所善張將軍居平呐呐若不出口而其勒悍卒挽强弓躍馬顧盻有憑陵廣武意至於命親知浮大白鯨吸牛飲飛不及停居然髙陽酒人也酒後耳熱慷慨談說天下事或意有所不可白眼罵坐皆稍稍避去其人當不能為詩即為詩而得一二易水語髪立骨飛以附於燕趙之後止矣顧其所讀書必西京後而開元前其於格務躋於武徳貞觀而稍稍柔之以齊梁之月露其語務出於不經人道寧有瑕璧而無完珷玞此語之在天地人人能得之然亦人人耳相剽若太倉粟陳陳相因矣汰而使之精創而使之新非有沈深劌刻之思未易致也今舉其所謂精者新者不以歸之人而歸之張將軍然乎否也嗟夫士固不可皮相也吾居恒怪夫脫胄珥貂者例不能為文語即有之而若沈始興之授口曹竟陵之險步偶然之所發亦噏囈幸中耳前僅一孟徳後僅一處道光彩琅琅戈戟間若盤龍之正始風流不旋踵而以文敗矣今天下幸承平無事故張將軍不治兵而得以其間治詩第僅能以一詩人名張將軍而所謂勒悍挽强顧盼憑陵之態歛之乎伊吾囁嚅之地而已矣然使張將軍而以一詩人名於天下後世彼固甘之何者彼睥睨於其僚舎而數從余於東海上不以余之侘傺齷齪而有倦心意者其有真嗜也詩凡六巻名之曰伐檀集葢以其齋故而羈淮二巻附焉將軍名元凱嘗督運為千艘帥再掌衛篆其數起躓亦以詩故云
史記纂序
以棟既梓其史記評林而行之不佞為叙之矣己又梓所謂史記纂者何也後之治太史公者有二家紀傳志表綱提臚列籍而成一代言者此未易治也摹句摘字經緯錯綜籍而成一家言者世固不乏也評林行而自館署以至郡邑學官毋不治太史公者矣意者其猶袠重而不逮逺歟費鉅而不逮貧歟編繁而不逮目歟以棟有憂之是故叙而畧於辭辭而寡於法者弗敢纂也所褒讚而非其精神之渙發者弗敢纂也所提指而非其闗節眼骨照應步驟者弗敢纂也斯纂也令衿裾之士稍能習佔畢握鉛槧者獲一寓耳目焉不待顜探而法燦然備矣機躍然若有入矣是故史記纂行而治太史公者固不必皆貴近有力也或謂以棟毋乃割裂乎哉曰不然是昭明氏之濫觴而真文忠氏之所合流也神於金者液而采其精以馭凡鐵皆鏐也精於酒者澄而取其母以馭明水皆醪也此為文之要則而以棟之所以恵天下士意也若夫籍而成一代言則有初梓之評林在
杏山續集序
葢余持鄖節而所部内鄉有李先生云其人卓詭不倫人也門者前通謁稱鄉貢士而見之金緋煥然霜髮鶴骨稍與談扢千古業纚纚若貫珠己出其杏山集者而讀之五言古最遒上居然有建安康樂風七言歌行出入少陵太白近體所謂武庫兵甲森森刺眼然其氣恒完而用事恒有餘間發一獨至語往往出意表余甚竒之未久謝去謁太嶽玄帝宫書來謂余攝衣上天柱盻望其西則峨眉稍北若二華其東所居王使君皆人間巨觀而先生為歌詩凡數章語益竒居久之余解鄖節甫下均州而先生則已候於江岸矣酒所慷慨語不休尋病瞑痃且殆亟呼藥藥之醒猶謂病驥尚可以千里且吾老矣何能再見王使君語夜分始别其又垂三載而吾鄉徐中丞入為司寇還里先生附余書其又三月餘而先生復専使以書慰余困信信益感切用壯且盡篋其續稿而示余則見贈懐寄之作皆在顧其屬辭益工使事益博騞然若庖丁之奏聲又若駿馬馳於康莊之野而亡蹷蹄也夫以余之亡當於世晚而益骯髒顧先生有深合者而託之以不朽之事夫先生雖微余烏能不朽之若先生之集行而少有異同者其居江左哉江左之氣激而清是以有累篇少累字中原之氣壯而樸是以有累字少累篇要之不以彼易此也先生嘗有官封稱大夫矣其猶曰鄉貢士者何也公車之用未竟而厭去之已又不能釋然且其意不欲以官封重而又何以鄉貢士重也故舎而題之曰杏山續集序
心賦序
心賦者何永明禪師夀老所著也梵語為質多耶又為波茶震丹語為心佛之所謂覺覺此而已真心之外皆妄心也天竺古先生說法四十九年至竟無一法可說未覺則萬語不為多覺則一字不為少嗚呼是何夀老之言之多也夫亦為學人地也當四十九年之說法一法而諸經異名諸學人者尋名而狥之則益逺矣夀老之為此賦欲使古先生之所說無法而非心學人能覺此心則無心而非法其采聞若博而為辭若詳然以反說約耳文而以韻者何古先生之為教也多以梵音作哀慈響俾人從聞根而入道中國之為學也始託文字而傳焉夫聞根之易於見根也夀老葢知之矣故一切而攝之韻俾聴者精於入而誦者有味乎言之也夫此賦傳而學人之指妄為真者吾知免矣其以識為覺者則不能無隠憂云天下求佛於佛而馬祖示之曰即心即佛然又不免求佛於心而祖復破之曰非心非佛夫非心非佛之教大行而即心即佛者為真得也嗚呼悟此而後可以讀夀老賦哉苟悟此而何所讀夀老賦哉昔宣律師註楞嚴使那咤入兠率印證之慈氏而後成書余無可印證者證之心而己
弇州續稿巻四十二
●欽定四庫全書
弇州續稿巻四十三
(明)王世貞 撰
○文部
△序
少保張文毅公集序
張文毅公之舉進士南宫也為第一人而其以選讀中秘書亦第一人天下之操觚屬文辭者爭趣其下風而公顧自力為己學己稍稍顜析千古理亂之故己又旁及國家禮樂章程賢者所識之大於一切秇文意蔑如也度不得已而有所應則必内盡于理而外盡於事文成而無所益於世弗撰也其稍弗程於古亦弗撰也故公之文一出而自搢紳以至衿裾之士取飲者各獲飽以去好雌黃者亦杜吻而亡以難為其能盡理事且程古也然而公未嘗一日而動於人之好舎而雕蟲之世貞猶記弱冠時為公所舉士不能一再見亦未嘗敢驟進所業而公偶顧之曰是文也葢有物有則矣非而曹少年逞才地也則又蹙額曰少年所欲為者畀之日不給而何用雕蟲為葢公自念所居禁署領文史優游之職人主端拱穆清不獲承顧問以發舒其志氣彼其恨吏道之尚龎嗟武功之不競憂天憲之旁寄憫民生之多艱葢不能以頃刻釋者居未幾大拜天下方拭目以觀公之所為公亦奮然若有所為者又未幾而公不禄矣且夫天子於公非獨緩用也讀中秘書移疾歸未竟業而編修編修僅踰嵗而賛善賛善未及考而諭徳有疆場之使則超諭徳而學士有水鏡之思則超學士而少宰有心膂之寄則超南八坐而大拜度一時諸公未有能及之者然使而弗終命也其少宰與大拜而皆扼於持國秉者也其最後而所日夜見困者乃弗雕蟲若也公竟以是邑邑終矣人耶天耶公固為為己學邃於理性而惡其名不欲有所撰述乃至經緯裁成之志皆有所扼困而不盡效卒之其久而傳者其所不欲傳者也公剛毅饒大節風采隱隱公卿間有藜藿不採勢其用雖不盡而後先再主公車試復再為分試復再主南畿試一主武試一誨吉士其人大有能竟公之志者庶幾哉古之所謂上臣亦何必及公身而盡之貞於公門下最少而又最不肖公集行於世三十年其子禮部君某託其宻戚顔倅某重梓之而以屬叙於貞貞亦且老矣汩没無所見方有愧於公之言而敢復用其雕蟲進耶雖然尚能縁公之意以識之公集詩二巻文四巻其應制及箋表之類可十四天下急於得公之言而若此寥寥者公既不輕為言而又性嚴冷多拒少可贄潤之幣望車門而逆卻者數矣此又不佞貞所尤愧也
山澤吟嘯集序
余守尚書刑部郎而同舎郎濟南李于鱗吳興吳峻伯天台王新甫輩相倡和為詩而上海孫君元之繇進士來肄事元之與余同鄉薦亡何得新淦令以行而余當有一言之贈是時朝士業相戒毋治詩治詩即害吏治余亡以贈之而姑舉豳風之能以政為詩者勉元之而君自是再更令大邑髙第入亦郎刑部而余出佐山東臬且罷歸元之之郎刑部未幾亦挂冠里居自是不相聞者二紀餘而余以事道上海過元之元之貌益丹談說今古益熟然頗不及詩而間從一二友人所得元之篇章讀之未嘗不爽朗有致也今年初夏元之忽以書來持其五世祖節軒公山澤吟嘯集凡六巻而請序於余而元之父如山公觀國吟集附焉葢節軒公以諸生貢大廷為第一教授望州未幾拂衣歸生平好吟咏下筆輙竒而一時鄉先生如徐武功錢文通稍視公為前輩張南安吳文定諸公則後之度其詩未有能勝公者然當公之世而未有一人能舉公之名與其詩如諸公何也母亦公之於詩内足於實而亡所事名又内足於賞而亡所事人耳目歟乃至脫屣禄位得一官亡幾而輙去之歴五世而若符契此其意可類想也雖然以元之之能薄其官與自秘其詩不蘄為名如其祖而不忍終秘其祖之詩與名余不敢望武功諸公然少而能為詩說以贈元之晩而能縁元之之意以序節軒公詩庶幾猶賢乎哉若如山公者其前有節軒公以章美後而有元之以傳盛雖微詩吾知其不冺冺也故不逆其請而聊序之如右
萬姓類譜序
先王因生而賜姓胙土命氏然則姓也者其統乎氏也者貴而始為别乎乃楊用修之釋書則引黃東發論以為五帝之世民無姓貴而為官者始有姓百姓之平章所以别於黎民之於變也而說者又謂姓從生從女姓者女之適而别者也故曰姚曰媯曰姒曰姬曰嬴曰■〈女畐〉曰姞其左皆女也自命氏之說行而周之王族與諸侯之公族卿大夫之别子往往自為姓而隋唐以先賢智者亦往往輕用其見而叛其源有義而改者有音而改者有字而改者有合音與字而改者有慕古而改者有慮難而改者有因一事而改者夫其率然而為改也即再易世非搢紳先生何知源其人之相戕賊也相為禽亂也亦孰從而遏之甚矣今之晢於姓也别姓為婚别源為宗别祖為族夫劉之望最夥為二十五王次之為二十一張又次之為十四李又次之為十一然而不以異望而婚也其不相婚固也然而彭城不譜弘農瑯琊不譜太原清河不譜南陽趙郡不譜隴西各以其望而宗也宗也而小逺非譜通其始不族也族則近而别婚則逺而嚴甚矣今之晢於姓也雖先王何加焉葢自唐宋而來其譜姓毋慮數十家而吳興凌大夫始合而為一其源别郡望條著臚列而諸能以姓顯者咸附焉凌大夫之言曰我非以眩靡也將使夫探源者油然而毋胥戕賊也介然而毋至為禽亂也於世道將小補哉雖然執是以稽古今之能顯者謂之姓史可也凌大夫名某壯而解郡紱歸而著書成一家言兹亦其卓然者
周易韻考序
治周易者自伊川氏之傳理紫陽氏之傳數而他注疏盡廢吾友張幼于獨能於二傳注疏之外援故發微而為三易說業己行矣幼于復謂古卜筮之書未嘗不韻其為龜者如懿氏之卜妻楚丘之卜子晉獻之卜姬秦徒父之卜戰而為易者若晉史之筮成王東方朔管輅之射覆京房焦贛之係繇皆渢渢可誦何獨至於文周為不然意者崇古而弗敢論歟將局方而弗能通歟或信札而不徵之舌與齒歟於是訂其韻之正者盡摉他史籍而援其韻之古者與可叶者則文周之卦繇辭且十九而吾夫子之彖象亦且得十之六名之曰周易韻考而屬序於余余則謂古之通於詩者寧獨易也唯書辭亦然夫以堯舜禹之相禪受少者數言多者數十言又與益稷臯陶之類相訓戒皆有韻而竟以賡歌終之故樂記云歌者長言之也說之故言之言之不足故長言之夫烏足漆簡與鳥獸蟲魚之篆既繁苦不遽辨而耳提靣命繇音聲入者易順也彼蕞爾西竺猶謂梵唄之響其化導深於經典而況易以道隂陽隂陽之用通於五音十二律而聖人之係言有不可諷可詠者耶世人名治易居恒守訓故為文辭取仕宦其最上者翫消息盈虚之理以自成其徳凡二端盡之矣即所謂三易說有不能半韋編何暇韻考雖然余切憫幼于之意而稍著其用世毋以玄之例覆瓿可也
華孟達集序
無錫有華孟達者一日而以書數百千言自通且贄其詩若文三巻曰今天下稱龍門者必以子夫龍門者其左右夾上造霄漢西來之流徑萬里而下束三級齒石成霜雪噫聲成霆霹倍尋之鯉一過之則神靈起於鬐鬛間上帝饗之爵為應龍乃不佞之鯉則異是子幸而汰之乎吾將去而攻吾疾其又幸而姑誌之乎吾將去而益煉吾質以俟乎他日余既異其言為之稍讀其書而中有與其宗人往復者亦類是云宗人而好慕為古文辭則從臾為古文辭其欲梓行之則弗敢也曰吾且折衷於衡藝者逺而左馬莊屈建安李杜吾師之近而北地濟南吾儀之然毋若王子之當吾世也吾其從折衷矣余益異之乃為竟其詩若文詩體出入中古躐長慶而攬永嘉清楚沖夷有悠然自賞之味文筆尤峻潔裁之則駰邕之小言也暢之則昌黎河東之盛軌也乃尺牘蕭蕭乎人意表矣夫此孟達境也孟達之為識踰是境而三舎矣毋乃猶有待者才也其才佹及境矣毋乃猶有待者學也夫學者充才者也才者趣識者也吾姑誌之而孟達姑聴之雖然孟達以吾言而信可也是亦且梓而行矣其所以行者何也將授人以彈射也昔者文信侯為吕覽布之咸陽市而榜其上曰有能增損一字者予千金而人莫敢增損也其識者竊笑之矣異代子雲聞而咤曰惜不以我往將席巻其金以歸則又笑之其所以笑者何也為文信侯之挾詐而子雲之見事晩也今孟達居貧賤而名未即就不足以脅人之耳目而易其真天下而信之則真信也其猶有彈射者皆孟達不朽地也是何世之為孟達龍門者衆也孟達亟稱有郁人文者其鯉耶其龍門耶請質之而不以非則置弁焉
汪禹乂詩集序
禹乂之為兒時則家已稍稱給矣徽俗貴素封相率而謂禹乂是不善歸富乎哉禹乂笑曰吾不能飾冠劍連車騎以市游閒公子名夫士所以得行志者科第也於是下帷受書通經術為諸生廪學宫數試褎然有儁聲而至大比輙挫其伯氏又以豪故減仲産禹乂歎曰吾安能坐而白首希博士選也且丈夫不死耳何至局促老一方與噲等伍遂廢箸游太學其試利否與諸生較禹乂竟厭其業而為詩度其餘裝幾何趣買先秦東西京建安六代開元大厯諸名家言讀之即寢興食息枕漱亡適而非諸名家者若與之師友相下上也其所為詩一切憂喜悲樂可怪可愕有所感慨於中輙發之自禹乂之為諸生業而其俗己竊咲之己棄諸生己又棄太學生而被山人服而家益貧然時時手一編詩有所過從客車騎冠劍雍容甚都詫而問禹乂曰胡以不謁吏部選人禹乂嘆曰吾山人也則又問禹乂仲産久積著不倍蓰昔耶禹乂舉其編曰吾産盡是矣客亦笑去禹乂之於詩既能程則古昔不倍格而庀材取宏徵事取覈其色聲耦矣意象協矣其始質之陳六水先生不足而質之汪司馬先生乃又質之王子王子謂禹乂去而曹之貴素封者其他往往能言詩夫隆萬之際王者之跡著而詩昌子之郡而有能言詩者則天下無不言詩者矣然天下之言詩者以位重而子之鄉言詩者以家重今子棄家而為詩家日益輕詩日益重然則子非子之鄉人也於是手其編為之序而贈曰勉之哉子之産盡是矣有千秋在
王世周詩集序
始余與世周之父沂州君游京師相善也世周甫踰髫而束經贄師以故復與余弟敬美游敬美少長四五嵗毎所撰經生業出人並稱之以為文考子安之流而後數嵗世周忽來自燕中頗厭其業所得燕中諸生亦且棄之而稍稍出其詩大抵爽儁不為凡語當是時沂州君老困簿牘間不肯歸余固已内竒世周而不能亡惜之為詩一章以贈欲以呼沂州君而勉世周用其又數嵗則沂州君久捐館矣世周盡棄其經生業而詩詩益以進家日以挫削顧其意殊不屑屑間有所遇坐客不織之即不復訊名氏即識之而不能為寒暄語意色若不相闗者遇酒食進杯匕立盡徐徵之則喉吻間微囁嚅有聲葢未嘗頃刻而廢湛精之思也世周固不欲示人以名人亦無從而名之而一日裒其詩若干巻以求請益且庶幾一言之弁余讀之葢彬彬乎具體矣小賦自梁苑鄴中來潤以月露亦自成家樂府尤長情事倣擬之什翩翩抵掌小語泠辭足沁肺腑古選既不落節時時獨詣歌行尤自竒逸的然青蓮隆準七言律絶瀟灑超箸將無五字小隤長城然當其得意亦錢劉之造也葢莫廷韓張仲立之評畧備矣明興弘正嘉隆之際作者林出而自北地濟南据正始外蛇珠昆玉莫盛於吳中而人自為家語自為格正變雲擾識者病之獨徐迪功昌穀以偏師奪幟前無衡壘狎主之盟其在世周乎哉其在世周乎哉夫以漢人目親見楊子雲名位肖貌謂其玄之不傳而況于世周人詎能余言信也雖然世周既不蘄為名余又不蘄為世周名重各志其所就而己敬美去世周成進士寖以通顯而其詩亦早就得吾序當以質之
插栁全孤詩序
志金華者葢有胡亷一公云而亷一公者諱麒字徳仁其先自汴徙家金華之蘭溪父曰惟二公贅於劉遂家湯溪當是時惟二公客死外而廉一公年僅十三有二弟曰鳳曰麟甫在齔廉一公少好讀書循循矩步而能不廢其儉勤以起産其奉母劉尤篤孝撫仲季以慈無何鳳夭死廉一公之念麟愈切為娶婦僅期而癘日夜戢身湯藥間籲天以身代不獲靖則又籲天曰先人有三子而仲夭無子己矣季復夭幸而其婦負遺腹且五月麒今幸有二子願減一子以成遺腹男苟延季一綫之息及期婦舉果男三月婦病乳癰復死廉一公為大悲也已而怖曰得無為一綫累乎謀之妻江媪曰吾次子雖在乳可他寄也季惟此一子奈何令寄乳江媪曰諾遂寄其次子隣毋乳而江媪自乳季之子廉一公時時察江媪意不甚力乃詭語之曰若亦聞日者言乎是兒數當貴吾兩子所憑以家者也度江媪意稍動則又謂曰若聞木倒樹而生者乎曰不聞也廉一公曰吾欲以徴是兒貴為擇日取栁條一倒樹之井傍地及春栁大茂乃笑誇江嫗曰兒果不異日者言也江嫗則益奉兒旦夕唯謹矣又久之而廉一公復舉二男子其少者曰榮博學以文章行誼稱葢又二百餘年而胡氏之指可四萬餘其大宗為廉一公後而麟之子亦得四之一其厯中外為大僚者數人以名行見金華志者亦如之今上舎郡邑庠可七十餘人雖天下之稱文獻族鼎貴富者其庶莫若胡氏矣故太保楊文襄公實為之詩及序而廉一公之耳孫前通守某復徴吾吳之能詩者詩而屬余叙之余竊聞夫古之舎其子而子兄弟之子者晉莫若鄧伯道而唐莫若元紫芝伯道之避兵也度其子不能與兄之子偕全繫之樹而去之夫不能兩全棄之可也胡至繫之樹此去於人情之外者也紫芝之兄子襁褓而喪其父母貧不能具乳媪乃躬自乳之數日湩流能食夫男子何以湩也此去於人理之外者也廉一公之為遘雖稍易於二君子要之其能用仁術也葢猶在理與情之間乎哉紫芝以不及親而罷妻伯道以誤及戚而罷妾遂偕以斬其後焉於賢者不能無責備乃若天之所以報廉一公其視二君子何太懸逈哉是又不可理執也余嘗為其金華志序而通守君數從游甚勤故不辭而記其語
何仁仲詩序
故少司寇何吉陽先生談道重嘉靖中其稱先生者以道而次曰政事才其又次曰詩而先生之子仁仲獨能得先生詩而加工焉已卯秋仁仲乞余志先生神道碑明年夏四月仁仲陸走二千里報謁余草堂己坐定出所著前後詩若干巻讀之卞之璧隋之珠庶幾其澤也沅之芷澧之蘭庶幾其芬且潔也九疑之嶺三湘之浸庶幾其磊落淼汗也仁仲乃曰業己梓矣敢藉先人之寵靈以祈子一言弁則又曰非欲速成也將以求益也其梓也將以受彈射也余謂仁仲子之求益不必我而其受彈射必在燕中夫燕中天下之才士藪也曩執政課持考功法而濕束士大夫亡不以音律諱者今且毋諱矣曩余與二三子稍講其業退而俗吏繩之若麗丹書條者今不以罪矣毋論操觚者生能談漢唐臺閣之雋頫而趣二李何徐矣布衣之豪舉能薄太初茂秦不為矣雖然諸狹中謏聞少年驟得一致語則快而自騁其長目無古人不知合者古人所恒道而不合者古人所不屑道也識不足以究二始乃驟而以格卑作者學不足以窮三餘乃驟而以事疑作者思不足以入九淵乃驟而以蹊逕窺作者此其人飄溺淪墜之不暇何能彈射子夫為子筴者如何精而求之有建安開元在雖然反之心而己子能脩而父業乎進而求之有洙泗在雖然反之心而己後數年子道成以示吾吾更請為序之
編注王司馬宫詞序
詩三百往往出於婦人女子而莫備於宫掖將以善則為化始而惡則為亂樞耶固也彼其求而為闗雎思而為巻耳恒而為螽斯變而為栢舟以寓勸足矣副笄六珈而天而帝要不過容飾之盛極而至於有泚有茨上下禽聚此其視宋玉司馬所稱述何如也聖人乃采而編之曰風風者謂其可以風也又曰詩亡然後春秋作春秋者史也史能及事不能遽及情詩而及事謂之詩史杜少陵氏是也然少陵氏蚤疎賤晩而廢棄寄食於西諸侯足跡不能抵京師所紀不過政令之窳衺與喪亂乖離之變而己獨王可馬建生於貞元之後以宗人分偶有所稔習於宫掖而紀其事得辭百首夫穆敬之濟淫毋論己以元和之成得志於藩鎮而有此以太和之銳不得志於宦堅而亦有此則大可歎也夫建其詞格吾所不能辨然於賦興差具二焉其語於憲文之間詳矣使夫子降格而采之其可以嗣國風者豈鮮也無錫顧玄暐深於風人之旨者也少則侍其世父太保公宦京師跬武玉清謦欬天語然是時叩温室之樹而不敢對晩讀建此詩而有會焉為之注故毋論建之情事了無纎悉遺憾而旁引曲譬尚有溢於其表者亦何異劉孝標之於義慶耶玄暐之子某以示余余謂合而行之合而行之其以為宫詞也其且以為壼史也否歟然哉
白坪髙先生詩集序
余為郎時則聞白坪髙先生嘉靖間名臣也而先生甫踰冠成進士雅己好為詩先生之轍跡無所不敭歴其詩亦無所不偕然大要奪於官以故能窮其變不能使其變歸而入於自然而最後謝豫方之左轄歸天下方彈指咄咤以未能究先生之用為惜而先生内沾沾自喜以長有天地之日而竟其適於詩為幸先生之所治詩外觸於境而内發於情不見題役不被格窘意至而舒意盡而止吾不知於變之窮否何如其能發而入於自然固饒也王子曰余葢從先生之子桐鄉令某受先生詩云先生蜀之内江人吾聞夫蜀玉壘包絡岷峨重阻峻坂造天崇岡翳陽中劃兩江嶔崟碨硊之巖束之百折成險漏洑濆瀑盤渦瀺灂稍緩而為錦官簡珠瑖英金沙銀礫之彩出焉其秀而人其又秀而文章若長卿子雲及近代用修葢曲盡山水之態以成弔詭組紱之觀極矣千八百年中陳正字以沖淡劑之次則眉山伯仲儼若平林之迤邐烟雲之霏亹與平湖之汪洋淡沲舎險而就夷去雕飾而存質氣以視相如子雲吾不知所先後也今夫以先生而角明之用修疇不駭者然寧能以相如子雲而遂廢陳蘓哉先生時時能作少陵語然得之二家為多晩節又似白香山若談儒理則言近而指逺寛然方之内談老釋則膚立而味雋悠然方之外自七十五而後吾所不知者年然知先生之詩未己也桐鄉令曰善請授梓而弁先生集
大業堂尺牘序
玉叔既悉奉其家大人憲副公之著作而梓之矣既而復梓其尺牘而以序屬不佞或謂不佞尺牘何以梓也既卒業而歎曰難言哉不佞葢知之矣往嘉靖間國家多事南北用兵封疆之臣不足以當上意至輟大司馬行邊以左司馬代署而公用材選自他曹郎調為職方左司馬屏息而惟公之是聴諸邊臣自督撫而下至監司有所諮禀徃徃與赤囊白羽偕而公事籌而人應之當是時為督撫者内攝公志而外稱貴於公公或婉言而導之聴或正辭而授之束其深慮苦心有移檄之所不能盡者不出跬武而若靣論於萬里之外乃受筴而告成則又若響應然昔劉穆之朱齡石當軍國寄至填委也日中即成報札穆之至百函齡石省可僅八十函而皆以為快吾不知公於穆之如何視齡石將雁行矣雖然是二子者其當於宋公肺腑何如也公以一職方郎而處權相父子交嬲之見以其事機可而不可於父則危其父可而不可於子則危其父子可而不可於事機則危公所以委曲調劑者百端則又有尺牘之所不能盡者而往往筴絀而郄靈葢僅以職方免而甫量移齮齕隨之矣公歸絶口不復言故時事而天下故有惜之者莫方伯子良過而顔其堂曰大業志感也玉叔梓尺牘而堂係焉其亦以子良意也雖然天下之惜之謂不若不佞之知之也其他叙寒暄道風雅以比於晉人之所謂長者亡所俟余言矣
項伯子詩集序
嘉靖間余談藝燕中而故人王揖元肅者亟稱項伯子賢而又能詩余時心識之亡何余罷歸而伯子始繇選人得上林一官輙罷去余再起守吳興部頗能物色伯子行誼往往如揖稱而伯子亦似知余者然輙自引匿去余解吳興後伯子時寓聲欲訪余不果而竟死矣葢項伯子之為項於江南最著而其先有襄毅公者以噐業功伐冠中外其子孫奮科甲門胄仕婁通顯不可屈指數而項氏之為詩則自伯子始伯子業素饒有弟仲季伯子篤好書籍仲季亦好書籍仲成進士伯子獨不得進士季善積著起家伯子獨不善積著起家而又以好詩故大挫之然竟莫能問也廢子錢則飲食其母且盡繼以假貸廢室則徙而居墓田之丙舎然客過輙應其能詩者詩不能詩者酒亦未嘗問罍恥也當伯子之為詩二李之道未接以故亡泥格而獨能以其材之所近就境而發之大抵山林之辭澹廊巖之辭豐縁情之辭婉徴事之辭核吾不知於古何如去大厯長慶之間不逺矣伯子殁而其子某裒其詩即所署部曰市隱曰游燕曰墓廬凡若干巻屬余論之余因題曰項伯子詩集而叙以荅其意某亦好為詩功力不能如其父風氣當日上王揖者仕沂州上佐以殁其人與好客亦畧相當詩不盡爾也有子曰伯稠而才余亦嘗叙其詩
弇州續稿巻四十三
●欽定四庫全書
弇州續稿巻四十四
(明)王世貞 撰
○文部
△序
漢書評林序
凌際叔於世無所嗜獨嗜書而所嗜書其最為司馬子長次則班孟堅二史葢不獨嗜之而又能精治之際叔之治子長史記悉取古今諸丹鉛之所訓故揚搉以至進退其事者凡數十百家薈而成書目之曰評林自史記評林成而學士大夫好其書者麕集於際叔之門際叔益自憙以史記之例例班史葢又二年所而班史之評林亦成凡百十九巻謂世貞之亦習之也齋而以書請得一言標其旨余既卒讀歎曰盡堅亡後世其無史哉非無史也夫人而無能為史也所以無能為史者何夫孟堅之為史也非盡孟堅史也後元而前太史公共之矣始元而後叔皮共之矣志有十大家共之矣夫志固無論其它若紀傳或繁而損或畧而益或因而裁或樸而潤微孟堅疇所折衷哉帝紀之雍容有度列傳之整潔贍顯彬彬乎太史公雁行矣材不必太史公則或讓驅而有爭先識不必太史公則或岐趣而生詆訶勢也凡為班史者後先若而人而其始則服虔應邵鄭徳明韋昭蘇林如淳晉灼蔡謨之流至唐顔師古而後精且備凡治班史者有三端其書僻而不易識若古文竒字轉借通用之類其事逺而不易證或非出一家一人是二者則必旁搜載籍以故之其義奥而不易通則必精思以訓之是故服應以至師古厥功首矣叙事有客主有本末有節族或伏或應或開或合有至法焉如杜當陽之於左氏則際叔専之為能窺見微隠其次矣又次而上者探其旨中者衡其篇下者攻其辭或出所疑信或出所非是揄揚之未己從而雌黃之此宋士之所創而明士之所長也取事屬辭以發其意而求備一家言此宋士之所長而明士之所傳也識者謂際叔必力芟之乃際叔弗力芟也將毋過而去之寧過而存之意也夫際叔其猶有厚道也談者謂西京之業獨班氏以東京嗣焉自是而還六季之搤掔舌操觚翰者其於史不能籍班氏之文文其史夫是故俚而衍亂而亡次其於文不能籍班氏之史史其文夫是故華而靡膚而不立葢七百餘年而蒙氣蔚如也昌黎河東為若心儀之於傳毛頴叔段大尉見一二焉然以律順宗紀龍城録抑何薾沓不振哉宋士徒能托之言不能托之筆迨我明而彬彬有聞矣乃又有際叔者為左提右挈超東京乘而頡頑於司馬班氏間可屈指覬也假令跡司馬氏而志古史記則建武以後存者猶斑斑可考化臭腐為神竒夫孰能難之不然而感慨一代我髙皇功徳隃勝漢祖萬萬文獻即小未稱亦不下武宣叔季昔孟堅之所草創私史耳縣官弗忍寘於理而更褒借之給筆札蘭臺進而為公史今世號稱古文極治而金匱石室之副寧無一二流人間者有能整齊其業以上接班氏亦奚不可余髮種種矣亡能為際叔其竢之勿令後世以明無人哉
合刻管子韓非子序
汝師之為諸子於道好莊周列禦冦於術好管子韓非子謂其文辭亡論髙妙而所結撰之大旨逺者出人意表而邇者能發人之所欲發於所不能發顧獨管子韓非子不甚行世即行而其傳者多遺脫謬誤讀之使人不勝乙往往不盡巻而庋之髙閣於是悉其資力後先購善本凡數十窮丹鉛之用而後授梓梓成謂世貞曰子其序之世貞曰唯夫敬仲欲存糾於齊不得改而縛於小白卒相之為天下萬世榮非子欲存韓於秦不得改而走秦卒受僇為天下後世笑夫見榮之與見笑於人也奚啻隔霄淵雖然是二君子者其始寧不欲出竒捐生以殉所事哉然而竒有所不得不屈竒屈而生有所不得不愛愛生而欲有所自見則不得終避讐敵甘心焉而臣事之夫二君子者其所以愛生一也然而有相有僇者何也齊不成覇形而桓公之覇心發則機合機合仲不得不重秦并天下之形成亡所事非而非以并天下說之欲勝其素所任之臣而自擅功則機不合機不合非不得不輕夫豈唯輕而己秦之幸非之利秦以不若虞非之利韓逺也今夫始皇者固暴伉嗜殺人也然其明智寧出齊桓下鮑子一薦仲而立相李斯一間非而立僇非二子之工於薦與間若是也勢也夫勢之所在則天也天不欲南浲楚北浲戎狄而蠶食周故委仲於齊以為周屏翰天不欲碩果韓芽五國弃而授之秦而轉授漢故聴非子之庾紲仰藥而不之恤夫鮑子者助天為福者也非能為福者也李斯者助天為虐者也非能為虐者也然則管子與非子材班乎曰惡乎班夫管子者太公亞也太公所毘父子皆聖辟其用國三分之二也而以當必渙之受管子之毘中人也其用國九分之一也而以當方勁之楚與戎狄然則太公伸而周王管子抑而齊覇周不太公不廢王齊不管子不為覇固也不然而管子之書尚在其論四維辨心術亦寧無敬怠義欲之微旨一二乎哉孔子葢深知之故慨然而歎曰如其仁如其仁世固未有不仁其徳而仁其功者非子之所為言雖鑿鑿辨悍衡名實推見至隠而其伎殚於富强而已秦不用非不害為并天下以秦之守守之必亡用非可以并天下并天下而以秦之守守之無救亡夫并天下之與亡俱等亦安所博非子是故非子之於覇若不足而管子之於覇葢有餘也然則文殊乎曰不殊也管子齊鉅卿也諸法語名蹟門人家老能筆之稷下之學士大夫能飾之其於文也辨而覈肆而典能為戰國始者也韓非子韓之疎屬公子也有所著述以發其蓄而鳴其不平其於文也峭而深竒而破的能以戰國終者也毋論吾洙泗家言以較魯儒之左準右繩差不類然何至搉名法家苛察皦繞錯若恵施公孫龍之汜濫詭誖哉其言各十餘萬而贏度不能無傅而小有益者要之非西京以後傅益也吾故曰不殊也葢管子之言後見汰於孟氏而極於宋韓子之言太史公若心喜之而列之老子傳唐以尊老子故析之宋以絀老子故復合之其析其合要非以為韓非子也嗟夫儒至宋而衷矣彼其睥睨三代之後以末世無一可者而不能不心折於孔明乃孔明則自比於管子而勸後主讀韓非子之書何以故宋儒之所得淺而孔明之所得深故也宋以名舎之是故小遇遼小不振大遇金大不振孔明以實取之是故蕞爾之蜀與强魏角而恒踞其上嗟夫汝師之所為合刻也其悠然而抱膝也毋乃有世思哉汝師曰否吾嗜其文辭若薦三臡者以味薦而己矣
瑯琊法書摹跡集序
炎漢而後有世爵而不必世官以故宗閥之論小屈而江左差振焉然其盛無隃於王氏而王氏則無盛於吾瑯琊瑯琊之為王自太保睢陵公兄弟以名徳顯重且多令子而其勢尚不能出太原上江左之社微丞相始興公幾不屋而羣從子姓鼎起夾輔之是故瑯琊重而太原始不能抗凡終始五代三百餘年台衮樞膂之寄鮮復它適社有改而私門之戟如故以至書法一技耳然亦以是冠今古而北則司徒濬沖太尉夷甫以逮少司空子淵江左故創自丞相而妙窮於右軍大令所謂羣從子姓後先臨池之儁不下四十人當是時太子詹事元禮有云崔氏雕龍不過父子兩三世耳未有七葉之中名徳相繼人各有集如吾門者也信哉第所謂七葉者前自始興而不及睢陵與睢陵之子後止身而不及少司空與司空之父文侯咸明故稱七耳盡舉之則為葉者葢十一而傍出之寓公若魏司空宣簡公恭懿從子司空文宣公國章司徒文獻公文舒而下不啻媲也千餘年而不肖所躬履睹記者吾吳郡之王與姚江相望稍稍自致其寒素以成膏華即亡論名位於道術秇文若有能式廓一二獨臨池之業竟靡隳而不振邇者仲氏及其嗣噐微見箕裘筆札間不肖故慨然有感於前人因盡摉箧所秘宋榻定武淳化太清秘閣臨江諸帖令善摹者章藻輩摹之凡十巻右軍獨得五巻又跡不甚驚絶而頗見駁通人者别一巻大令得二巻始興至元禮合一巻隋僧智永云是右軍裔人别一巻而右軍之為真跡者一唐臨者二宋臨者一大令之為真跡者一亦摹以附焉記唐萬嵗通天中鳳閣鸞臺平章事石泉公嘗以燕侍太后而論八法豔及家世石泉公乃盡裒丞相以至少司空手澤為代者九為人者二十八而上之太后更拓本留中禁而加飾其舊出法錦良玉以為贉軸且命中書舎人崔融叙寶章集而歸之公當其時所以寵靈我瑯琊而侈大墨池之盛若此今可考者僅九紙不肖不自量乃竊取寶章之意而續之夫豈敢以零落殘敗之餘而唐突昭代之懿且使登石者必真跡受摹者必皆定武淳化太清之類摹者必名手吾猶以為三轉而再非其故何況不渠盡然也然使後之人因優孟而思孫叔接潁士而追鄱陽則尚可於隆凖徵之哉葢周之子孫脩祖廟而陳重噐如大訓河圖之類皆與焉以表毋忘先世之手澤是書也不敢言手澤以存典刑可也
刻陳生注隂符道徳經叙
隂符經舊傳黃帝與蚩尤戰不勝退而感九天玄女以太上道君所撰經賜之天下遂大定者百年而後仙去其書不知所繇顯而貞觀永徽之際己有虞褚石本至開元而李荃者託驪山老姥之旨為之故而自是為故者凡數十餘家若道徳經則我猶龍公以周定王世將西度闗為令尹喜所挽而為之著五千言其徒列禦冦莊生亦類能舉之然往往於本辭無當而至漢文帝時河上公為之故而始大顯或曰河上公故譌也然自是諸為故者幾三倍於隂符而往往俱未能盡究二聖人所以立言之旨凡二聖人之旨其勢若險而趋甚平辭若偏而蓄甚完諸所曰私曰欲曰翕曰奪曰盗曰賊曰殺曰機以授拘方守文之士而目之彼必以為大怪且欺我於是乎刺譏枇根之議興而二聖人之旨積鬰而不宣幸而有能言者方内得之則多歸之修齊治平雖至於谷神玄牝雄雌墨白竅妙子母之精微彼皆以為粗而莫之究其下者辱而富國强兵方外得之則盡歸之立命安身雖至於慈儉不先以克敵取天下亦强以為精微其下者辱而采煉吐納於是乎二聖人之旨雖若少示宣而竟鬰余自家徙入觀之三日適自他返而守者以一編見示云有道服而魁其形者髮且宣白矣曰為我貽王子彼讀之必且物色我余讀而果異之則所注隂符經也使人物色之得之隆福招提丙舎與語而酒食之己復出其所注道徳經且曰吾姑以印吾心而己今請印之子余為一再讀則其辭殊雅馴不離軌時亦發諸家之所未發或淺或深若能劑方之内外而調之者即所定章句亦不必盡因河上公李荃之舊或離或合要獨有犂然當心者余乃謂陳生子豈鍾士季耶而畏我以四本論擲我而亟去之生笑曰不然以我■〈目冓〉子重者毋若以我之言■〈目冓〉子重也遂别去且數月而生復來盡得其為人則嘗廪博士弟子員塲屋聲且貢而以口語失之既復避仇海上依染削以居出入二家之學者十年而後書成余乃復謂生曰子於大道姑未論以子材而當開元時用老氏試士比六經則子褎然其選不然而從郭汾陽以隂符取武試子亦褎然其選今奈何坐困子使老一黃冠耶生乃大笑曰不然吾以不用吾師教孽禍以用吾師教幸而免雖然此其應世者也所以印之子欲得其度世者子奈何猶以方之内期我余無以對退而書其語
朱在明詩選序
余以丁卯伏闕識靖江朱在明公車間當是時在明少年俊儻負風檢家蓄小二史酒次能為吳音以壓之甚驩也自是余雖强起家然婁請告而在明亦婁以使事歸訪余東海上稍稍見其詩在明雖不恒為詩然得一詩輙膾炙人口而最後自大官丞出内史王國不得志拂衣歸會余亦解山南節歸在明過益數已盡見其詩授余曰子且隠矣其為我强序之在明材甚髙氣甚暢其發而為詩語甚秀調甚逸風之泠泠有餘響焉大要以自當一時之適不盡程古人然試以協諸古亡弗協也靖江介大江而邑其北則淮南諸城戍莽蒼豐厚其南夫京口毘陵吳郡秀潤而麗妍西拒三峽九派之涯流東與大海潮汐相上下吐欱日月孕瑰産異在明居之為鼎貴族其資力足以雄田池弋釣之樂足以忘老少而任俠顧中年而謝之以與四境之外賢豪長者游又能究千載之業著成一家言其亦可重也己或謂在明所酬倡篇什甚富胡以寂寥若是則不然今天下才士大夫結軌而談秇者必趨唐而唐之篇什最富者獨少陵香山氏其次則李供奉元武昌而己彼極玄英靈之所載者人不過十餘章初盛四傑悉其蕞不能貴洛陽之紙而崔員外黃鶴咏標掲亡和楊東川蘭亭語壓倒時英孫主簿云精騎三千足敵羸卒數萬是寧以多重哉今令在明與元白較五車或有所不暇以優游員外東川間軒然霞舉矣乃不佞謂在明既挂冠早優游無事宜益劌思極變以抵於不可涯之境不然則一洗而盡空之相與證太上所謂可也余隠矣所以叙子者止此矣
葉雪樵詩集序
無錫天下巖邑其文物足以襟領一世素封之羡足以跨州郡輳輪楫而不樂為吟咏至嘉隆間而稍稍有染指者布衣則僅吾雪樵子雪樵子之於吟咏葢自天性然饑若借以食渇若借以酒寒若借以裘於天下之事舉無以鬬其好者雪樵子故貧自其工為詩而貧益甚所居巷僻窶其邑子莫能問之而他郡之賢豪長者累足而跡得其處與定交窮日夜語乃别去始稍稍聞邑子他巨豪聞聲慕之禮致雪樵子虚左席以待雪樵子則據左席浮之白則白竟釂遂抗論今古名勝與經國不朽之業豪猝不知所對愧而故狎之且用他語侵之雪樵子怒不受曰唉豎子以皮靣籠廼公耶拂衣起不顧雪樵子用是益困而邑搢紳獨方伯秦梁御史胡孝二先生雅能知詩稍稍客雪樵子相與備酬和秦先生至欲梓其詩以傳而亡何二先生相繼卒雪樵子仰天嘆曰嗟乎吾豈其鵂鶹哉而不祥人若是秦先生之子太學某謂雪樵子父客也而故見嚴乃大出槖裝如曩時約梓成而友人王穉登為之叙累數百千言所以推轂雪樵子甚殷辭甚脩而甚蟬緩不可了雪樵子顧意不懌曰我何能而被王君之寵靈我若是即天下靡不趨王君七寸管所謂揚之則天上抑之則地下不我厚幸哉雖然即今如王君言青蓮少陵何以加也已謂余子雖欲强我一言竢而無朽矣夫雪樵子生江左顧盡能脫其靡靡冶柔之習而能務完其氣無錫故不樂為吟咏雪樵子亡師友劘切之力而能務諧於古調其氣完是以句工而不累篇其調諧是以篇工而不累格鬯得沈而收華得質而禦夫天下不難乎才難乎才而無以劑之雪樵子殆知有所劑哉夫王君言足重雪樵子而又重雪樵子乃爾余之言厪厪尺寸間又不足以為雪樵子重雪樵子胡取也將亦取其劑而已矣雪樵子葉氏名某字茂長它行又詳媺余所及僅俠伉一端云
陳于韶先生卧雪樓摘稿序
明興談藝者毋論數十百家往往傅時為格而獨盛於嘉靖之季余為郎燕京時頗得遊諸名雋間而諸名雋獨盛於庚戌之對公車者若吳興徐子與武昌吳明卿廣陵宗子相南海梁公實以氣誼相激昻還往至窮昕夕亡間未幾而豫章余徳甫銅梁張肖甫郢上髙伯宗吾郡徐子言亦闌入焉相與修觴酒觚翰之政是六七君子不以余之不佞而收其似獨閬中陳于韶先生僅一見而旋失之忽忽亦不記何狀其後于韶入為郎續諸君子盟鋒力之所至幾於狎主而余有使事東游宦海上不歸于韶之出縁兵事武林之勁烽彭蠡之狂嘯以一長檄埽之文士毋用之恥雪而余復遘家難蠖伏田野自余之謬見推備中外乏則于韶不勝其萋菲棄江右節久矣夫余之與于韶毋論不敢當乃其跡若巧相避者今年辛巳夏余以却埽庵居再嵗而賈舶之來自蜀者出于韶之書與幣書窮而卧雲閣之詩十巻見盡讀之乃詫而嘆曰咄嗟余之陋也生有陳于韶不能識危夫余今而後知余之幸也不然幾失于韶哉幾失于韶哉今天下之扼掔而談藝者靡不以開元大厯之後其要不能隃勝明明自弘正而還不能隃勝嘉靖之季即嘉靖之季數十百家盛矣然而的然名狎主者不指數也甚矣詩之難言也此何以故夫工事則徘塞而傷情工情則婉綽而傷氣氣暢則厲直而傷思思深則沈簡而傷態態勝則冶靡而傷骨護格者虞藻護藻者虞格當心者倍耳諧耳者恧心信乎其難兼矣雖然非詩之難所以兼之者難其所以難葢難才也以于韶之為詩自古樂府至近體不下十餘無所不極則生平游歴感慨一寓之吟諷無所不達至其于前所云數端者亡所不兼媺天實縱之才益以岷峨川巴之秀少嗇其遇而豐以日此豈可以淺尠窺哉諸叙致于韶者往往取其家伯玉為擬其節識經緯差若畧相當然不過以閭黨宗姓之故而比之伯玉居其清于韶居其雄伯玉善用小于韶善用大頖乎非偶己亡己則有蜀之寓公少陵氏在余既用于韶請叙其詩竊謂余固得于韶晩然能盡讀其詩不為不幸于韶得余晚然余方有綺語戒為于韶一破之三尺之側理七尺之不律奮而作延津合亦寧非幸哉于韶之于余不知所由得余得于韶則前所謂張余二甫者亦時及之
水竹居詩集序
大鴻臚麻城周先生以一編詩寓余山中曰吾聞夫能治詩者莫若子子為我試言之請滌吾目而受削焉余方有筆研戒不獲己而誦誦而不能己則躍然嘆曰媺乎懿哉詩三百篇其最盛者大抵衣被文王之化而江漢之間號為南國於所得為最深然野畯紅女豈其能矻矻攻聲實而衝口之所發天下之至規萃焉王者之迹熄而風斯下矣然詳而騷畧而樂府靡而建安之五言猶未盡廢其璞妖治既于月露儷偶嚴于四傑而後其璞雕璞雕而詩之為用益廣而體益不立間一二治經術談理性者視為弁髦不則藉詞逹之說以文其陋二者交相撃而不相下今夫周先生深於治經術談性理者也時有所吟咏以寄其所不得已者耳固不假腐毫刻葉之為功與左準右繩之為範然而天才之溢出則居然大國之賦冥思之獨造則突然偏師之勁忽驟而鞭風馭霆已歛而慶雲祥颸不専門不渉蹊古所謂質有其文彬彬君子者非耶豈南國文王之化二千五百年而猶在江漢也耶先生為名御史視學吾江左以直道忤時貴浮沉外服者久之而稍進用以至九列通顯矣然猶署其編曰水竹居示不忘隠也他文及疏草若干巻别行世
胡元瑞緑蘿館詩集序
自余結髪而好言詩所與海内豪儁游亡不以詩進者犬馬齒日益稍見所論著則諸豪儁自喜行其詩少不以序請者余之不能工為佞不能使人人極意以為艱而思謝去之幾且焚筆研而最後乃為胡元瑞序緑蘿館詩元瑞之為言曰子所可必者一所大可恨者與我所不子負者各二子甚幸哉而我薦其敝帚以希一言之華衮則可必子許我而即寵施我即子一旦不可知大可恨我雖晩猶幸及子而不終子之恵使後世疑其異時不相當大可恨即子過許我而我竭蹷歩武以求踐子之許不子負有所弹射而我惕焉以子為鑢鐋不子負子以為奚若余乃謂元瑞毋刺促請息焉而為若叙余之得元瑞於余仲者半嵗所而元瑞進其詩余覩之未嘗不三撃節歎也天不靳人以材而人顧取其凡者氣之流行亡所擇而取其濁者與弱偎者古人不秘格於後人而取其下中者天又不秘其聲色以供吾詩而聲取其鼃哇者色取其黝■〈雨上黮下〉者象日吾接吾汰其精而英者情自吾發吾不衷其肺腑者以是而治詩以是而號於人曰吾善詩吾善詩者何也元瑞材髙而氣充象必意副情必法暢歌之而聲中宫商而徹金石攬之而色薄星漢而攄雲霞以比於開元大厯之格亡弗合也余嘗語余仲諸前我而作者涵洪併纎與亭毒並吾故推獻吉然不能諱其滓絶塵行空卿雲爛兮吾故推昌穀然不能諱其輕鳴鸞珮瓊萬象咳唾吾故推仲黙然不能諱其孱刻羽雕葉舎陳而新吾故推子業然不能諱其促鞭風馭霆以險為絶吾故推子相然不能諱其疎融而超之于鱗庶幾哉然猶時時見孤詣焉後我而作者其在此子矣夫其在此子矣夫以今證之抑何左契不爽也亡己而有子規者在昔鞠傅之稱田光曰智深而勇沈不深不玄不沈不堅入之沈深出之自然完之粹然如大鈞雕物而不見工如良玉夜輝而冺其痕斯三百篇西京建安之懿乎是集也其始基之矣而猶未也子之邦君有喻子者其問梓焉而以不佞言質之
徐魯庵先生湖上集序
昔周之衰而文日盛其盛之極幾於揜質然非必有滛治蕩性之詞與竒衺頗堅不根之論老子猶思反之曰大丈夫處其實不居其華吾夫子亦持之曰文莫吾猶人也而逡巡焉巽於躬行君子之後而媺其不可逮夫文者經世大業而不朽盛事豈曰以其小而弁髦之彼小夫世之所為文而文者不究其所繇來而又不底其終之用以苟就其一切之造而己則豈唯老子之矯在過其正以吾夫子將有不能忍於耳目者今天下號為治平無事不衰周若其民廢干戈之業而稱詩書委蛇揖讓於尊爼衿裾間隃二百年而文亦因之其文之盛稍舒而為色澤則必探六雄援先秦据東西京而衷其要領徐而調五音則又祖命騷禰揚馬友於建安黃初之儁庶息顔謝又束而加偶然必放而歸乎開元大厯之藪其又佚而出之牽聨淪胥月露之為響而任沈温邢之為組然且囂囂曰吾寧有蝕三寸毫而不就墨吾不為宋氏也計天下之所為盛者毋如嘉隆間嘉隆之所為盛毋如江左江左毋如吾吳郡而郡之巖邑曰吳江吳江之雋曰徐魯庵公公成進士讀中秘書出補夕拜司諫諍於嘉靖之季不二載輙謝去退而畊吳江之埜天下豔於公之名而竊意其所撰著必有當於其所謂盛者而公獨不然公生而亡他嗜顧獨嗜書於書嗜六經子史而尤邃於易及三禮諸聖賢精神心術之微公皆為能探隠破的而後筆之於書書成而近邑之衿裾少年或不能盡好之然必不以其一日之好而易吾守公為人恂恂長者其出處多避少進寛然置其身於不爭之地而善藏之然間有所持論則必務於信其見而不諧俗如表讓而賢朱均立統而屈趙宋辨王正而歸周厯標吳祀而絀范蠡即令湯禹之徒操尉牘自謂推見至隠讀公辭而有不吐舌歛手者哉不然以公之避跡謂孤陗且忘世者乃其叙論郵道江左徭役抑何忠厚懇至而達國體也且夫公非不能華非惡夫華而力去之唯欲究夫文所繇而底其終之用而已葢嘉隆之後曰萬厯諸大臣用事者固憂其盛之極足以孽衰而數見於公車之詔曰寧木毋藻吾所貴士大夫於明理適用而己然則公雖歿不獲盡伸其言要必有合哉如苟以吾郡之所謂盛於嘉隆間則己矣無所事公與吾叙矣公諱師曽字(闕)其殁也郡之父老諸生舉而祀之學宫
俞仲蔚先生集序
余以嘉靖癸丑有維揚讞而投俞先生詩與定交後三嵗丙辰而有三輔讞為稍梓俞先生詩以行而叙之其又二十有四嵗而為今上之庚辰俞先生老病死而余以■〈此上夕下〉哀之已又志其塟又明年而郡丞劉君某謀盡梓其詩文而授鏹焉歙人程汝義者悉槖繼之而屬余叙夫余所揚隲俞先生雖後先殊其大致謂詩五言古能步趨建安以下迨齊梁錯而不誖格七言歌辭翩翩自肆或深或淺不名一家獨近體為小羸而絶句時自會心文主東京語間入晉宋旨不必雋而骨在緯不必麗而質勝其於泉石最諧本色毋亦布衣之赤幟乎哉自余之語出而俞先生論稍稍定獨其於隠雖天下之人慕恱之而未有能名其格者夫上隠生而挫聲茹勤攻苦自放於鹿麋之外樵父牧豎能狎而不能敬賢達之士可意想而不可踪跡乃俞先生故搢紳子少亦嘗事博士經數竒而後棄之■〈觔〉力柔懶善頭風病耕不能為鹿門徳公傭不能為皋橋伯鸞游不能為禽息向子平而纍纍焉寄一廛於十室之邑居恒自謂吾不狥人亦不避人吾不厭世亦不侮世吾不以名就名亦不以匿名釣名如是而己夫俞先生以善病故其足不能出百里外雖然縱不能游五嶽不賢於游五侯乎哉且夫隠至俞先生亦足矣何至必欲併跡而滅之然後稱上隠或謂俞先生集所酬贈多宦路顯者此事獨余識之葢余以詩定俞先生交而所善吳興徐子與來子與於游道廣天下自是慕說俞先生爭欲得俞先生言俞先生無所拒然亦無援納既久而干旄之大夫有造俞先生者俞先生無所拒然亦無所報謝俞先生少貧所食恒半菽至或併日炊然一介無所取晚節聲轉重人或以誼餉者亦不為飾詞然大不能至束帛小或算噐食而已昔許玄度卧永興南幽穴而致四方諸侯之遺人或以箕山人誚之顧謂筐篚苞苴輕於天下之寶為解傳竒者亦毋用是而廢其棲逸此何足軒輊俞先生哉葢俞先生去諸生即為贊贊髙士如干人以寓其微指而所操論獨不喜郭林宗以捨己而就天下之好布衣而侵大司徒之秉亡當要之俞先生雖不竟自晦於隠遁庶幾能持衡者故因程氏請及之以俟傳文苑隠逸者折衷焉
弇州續稿巻四十四
●欽定四庫全書
弇州續稿巻四十五
(明)王世貞 撰
○文部
△序
壬午江南武舉序
齒錄後叙萬厯壬午秋御史偕兵使者合吾吳雲間晉陵京口四郡勒射决筴之士若而人三試之而吾州之褎然其魁者徐某氏謂當如諸生都試有錄不獲請則又合而以其齒併及爵里世系請於兵使者旋以兵使者指問序於不佞世貞不佞謂徐某氏爾來前御史偕兵使者謂爾曹實材將以薦之天子采爾謀賈爾武夫鏤膺韔弓銛鋒之矛唯敵是仇唯少年是求而何所論齒為呼吸之際被羽先登介而衡衝爭者得之而又何所用讓為徐某氏曰然歟否否子獨不瞷於晉文公乎文公名盟主也狐趙名謀士也其治兵而欲納王也察於衆而亡所不中奏焉而猶未用也及其少長有禮也而後用之夫少長有禮此何與於一戰而文公汲汲焉先之以風勵逺邇是故剛而無禮之子玉鋒乍接而盡靡迨其没也世世用其餘教以主齊盟故飲至論功之際士燮讓於書讓於羣帥受賑之頃原季以謀主讓而自居其七士匄以中軍之佐謂伯游長而讓之雖以欒黶之汰而兩不敢為忮迨夫子孫之衰而亷將軍欲以其趫武而先藺大夫然藺大夫卒能以一言下之而交為讓也寧與夫祖龍所稱王將軍老矣李將軍果勢壯往可用也竟之縛荆王者疇歟夫棄禮讓尚首功貴少賤老此亡秦之續而隣於狄者也吾弗取也不佞亡以應曰爾言辨請拭目而竢爾曹異日緩急推轂則長者效謀小者效力矢遊刃接則少者椎鋒長者持重行賞登位則長者稱老不任少者推未更事雍容齒讓之風洋溢介胄貂蟬間寧獨衿紳之儁已哉且夫寧獨晉吾吳之先固文身魋結地也而泰伯實以讓君之祭昧僚光之相禪百戰為國而季子復逡巡以讓處其間而莫之害也信哉若爾曹言齒讓之不可己也葢徐某氏之父曰寧陽令君嘗與先司馬為諸生文社而某歸田日不佞又數奉杯酒周還庶幾世講焉其録序齒也亦將以脩世講也故不能辭而為之叙于末簡
報慶紀行小序
漢有兩司馬者皆嘗官侍從奉文史之職其一游江淮會稽探禹穴浮沅湘涉汶泗講業齊魯之都最後而有蜀役其一即自蜀西南通夜郎定卭筰冉駹斯榆地而皆能以山川之勝助發其文章髙名蔽天壤苐當其時未聞有一言以紀其所謂勝者至錢唐之宋而范致能陸務觀輩始有紀行之文而其辭又多猥雜不稱余固愾歎其不相當今者乃得信陽王太史所著撰則諸經行覽眺離合宴酬土風名勝若燦指掌幸而不為兩司馬所先不落第二義其視致能務觀彼不亦瞠乎後哉抑當武帝時天下方疲於誅討而司馬所使蜀則皆以兵革行有寢食所不能甘者安暇滌研泚筆以從事著述若范陸之世其使北則界淮為華夏其適楚則畫江為南北藉令滌研泚筆而從事著述氣亦先筆研而索所云猥雜不稱者宜也夫王太史離疏而侍王上備法從者十餘年以皇子大慶輟經幄史筆而將命于二藩國藩國之賢王擁篲而迎築宫以居舟車萬里無毫髮干陬之警以勞顔色又獲便道梓里稱觴太夫人前其為熙世偉際視昔人不隃勝萬萬也以故感慨牢慅之之旨絀而和平爾雅之音伸使天下後世誦之有躍然而思遘其時者在此紀哉太史既渡江訪余弇中余時尚能芼羮雪桃為東道主今轉徙而之荒野不能矣然而有一丸墨足濡潦倒數言以序太史紀過此亦不能矣太史毋更溷我
曾子清孫武子注疏序
三代而下能得兵理者莫過于孔老氏孔子之繫易曰地中有水師君子以容民蓄衆又曰剛中而應行險而順以此毒天下而民從之老子則曰兵者不祥之噐不得己而用之恬憺為上又曰以正治國以竒用兵以無事取天下又曰行無行攘無臂仍無敵執無兵禍莫大於輕敵輕敵幾喪吾寶葢亦精微之致哉其次則莫若孫武其言曰善用兵者屈人之兵而非戰拔人之城而非攻又曰見勝不過衆人之所知非善之善者也戰勝而天下曰善非善之善者也善戰者之勝也無智名無勇功若孫武者庶幾能得兵理者也自是而後雖强如項籍勇如韓白以稱知兵事可耳得兵理則未也諸為孫武而訓故之者凡十餘家言夫以强如項籍勇如韓白尚不敢以得兵理歸之而是十餘家者為能得兵之理乎哉夫是十餘家者得兵之談而不得其所以談其所以談則理也友人曾子清氏少遊諸生讀書商城山中業成且奏公車而中厭之曰此齷齪文士用耳己跨鐵裲襠馳生馬駒左右發三石弧七尺之劒五步不留行復厭之曰一人敵耳丈夫當學萬人敵於是悉習古兵法當是時天子方有事島夷大將軍幕府賢子清氏而辟之慷慨長揖釋衿紳而襲韋跗注一見取金紫再見取偏將軍印數困賊于肉鯢之嶴嶼而徼取之有功當封者數矣而見中忌者羅文網數上書自明乃得解仍以偏將軍待次自子清氏之待次而名用才者往往禮致之稍與深談則大詫曰與共事必且踞吾上是必坐而使我我亦安能手通侯之綬而授夫夫子清氏度終不見用復歸商城山中益旁通内典前三嵗余卧弇州園子清氏擔簦來謁因相與劇談西竺古先生之教與菩提達磨之心旨縱橫蠭起不可窮以為真遺世者數日而後得其旨葢未嘗一食不在兵也余乃起謝之曰余僧而髮者耳無定水以息君火而揚尼連之塵佐之有所不能乃舎去今年余己徙恬憺觀子清氏復來謁甚談西竺益精而間出一編所謂孫武注疏者示余曰强為我讀之讀之則掩巻謂曰子奈何僇我夫我旦暮人灰槁之不卹而奈何起我壯心而誘之僇也雖然吾嚮以為孫武得兵理者也吾不敢謂公得兵理將以為勝項籍韓白吾敢以公得孫武理者也世之有用子而執此以往以安天下可也不然而子之注疏行而有用以安天下後世亦可也子為子之事吾為吾之事而己矣坐有短子清氏者曰及閩之用偏將軍而不出一筴剪滅此寇而後朝食又不出一筴以先文冈而離之豈其時用未熟耶將今者空言也余不應己而曰吾且為子言孫武孫武之書顯於王闔閭未幾而用之以覆郢功固班班史籍也然胡以再詘于秦救而不知師之老又不知挾竒以取勝何也檇李之役又胡以委王闔閭于越也夫郢之役王闔閭狃勝而驕子胥逞忿而黷檇李之役王闔閭輕越而自恃强其于孫武葢用之而不盡用者也夫以用之而不盡用則武且見屈而況子清氏或又曰孫武固言之無智名無勇功子清氏奈何有之也余復不應
馮祐山先生集序
余十八為州諸生事故府主馮公與公之子今叅政敏功生同嵗公毎試諸生經義時時甲乙因相得甚懽當是時公以名諫官舉職出外數更大州邑有循吏聲而姿貌偉秀談說慷慨即見者靡不以三事期公而公性特髙朗不耐■〈骨委〉骳事上官僅以再轉以去公之去歸其鄉平湖距余家不三百里而近閒僂行再見之醉公别墅山池而别最後余解鄖節過公公得叅政封然已病强出而執余手謂曰後會之不能再將奈我何意若有屬者而亡何公竟以夀考終既塟而始從叅政所得公所著集若干巻卒業焉乃歎曰世之不能知公若此哉毋論世不能知即余不佞知之然亦不能盡公而今而後乃為佹盡公也始余謝諸生學即喜為古文辭與一二友生信眉談說西京建安業以為後世亡當者今操觚之士亦徃往能舉之大較有二端柔曼瑰靡之辭勝則見以為才情然其弊使人膚立而不振感慨揚厲之辭勝則見以為風骨然其弊使人氣溢而多競此二者驟而畧讀之以為非治世音不可然所以為治世者不在也公之所撰著文若詩於格固亡論余得竊窺一二若觸邪之簡峭直深覈何異劉子政蔡中郎籌事諸劉晳幾中綮庶幾陸敬輿蘓眉山叙記志傳藴藉疏暢得之廬陵為多詩古近體温厚爾雅渢渢錢左司劉隨州遺響要而歸之尼父之一言曰辭達而己矣令識者讀而三復之而求其所謂非治世音不可得也日者大宗伯亟為上言欲大正文體而嶺表策士至甚口而詆訶操觚之徒以為鈎棘僻塞則胡為陽左而隂右之其身于鈎棘僻塞抑甚焉曷不取公集尊顯之布之功令其于回風而嚮治必有當也夫佹盡者幾得之而猶小有未竟之稱也公有計然筴可以伯屈而僅康其家有容成術可以長世屈而僅以却疾吾故嘗聞之人卒卒不能叩公所以稱佹盡也公之卒其鄉人祠而記于鄉所蒞州邑人祠而祀于州邑叅政又不勝其思而為之標本而光大之非一兹集行世周有盡知公者亡所事余矣
方鴻臚息機堂詩集序
余自甲戌識方先生於燕中而先生己有名文章會其郎考功棕核百揆名實余不敢以雕蟲之技進己而内相慕也鄖襄之役則再損書致殷勤焉而余尋罷歸里先生轉選部提衡公平不能得執政意既遷佐容臺而言者一尋窽中之先生即謝去卧隆中者幾十年所而强起拜大鴻臚分司建業始以其所著息機堂集使使授余請一言之弁謂毋恡雌黃庶得受而加削余不敏伏讀先生所為詩若五七言古體雖不為繁富亦不孜孜求工於效顰抵掌之似大較氣完而辭暢出之自才止之自格人不得以大厯而後名之至於近體鏗然其響蒼然其色不揚而髙不抑而沈固中原之所鍾靈而盛世之響也先生南陽人也其北曰洛東曰汝南葢皆虙犧公旦之所指以為天地中者而南陽綰其間山川之秀若丹霞大胡列仙之轍桐栢造天淮水其下以成四瀆人才之盛則有若吳鄧岑賈卓褒徳之流以武畧政術佐英主成戡定撫鎮之功而其後代以不乏若張睢陽之為節昭乎掲白日麗層霄焉顧獨於文士不數數葢僅一張平子岑嘉州而已豈一時諸賢豔於功名之盛足不朽而無所事鉛槧耶將天地之美靈未盡發而猶有待耶今天下名為極治平雖不盡推轂文士亦不至詩書禁矣以天地之中英靈鍾之先生其有以凝承之哉去先生邑而近者大梁李獻吉髙子業信陽何仲黙錚錚矣先生毋但己也毋論他結撰詩於古必融而趣建安於近必汰而衷王杜繇是而上之舎筏而問風雅之津何難哉余老矣内愧所謂雕蟲者且棄去矣必欲弁余言請質於先生之鄉張助甫以為何如
徐天目先生集序
徐天目先生者故江西左使中行也家居天目山之陽因自號天目山人云先生卒豫章時其遺稿多散佚而吾弟敬美走治喪事鳩之僅得十之六以屬其門人郭造卿葢三載而始致自造卿所張司馬肖甫時鎮浙為梓行之先生之從子詠輩謂知先生毋若不佞宜有序不佞故己倦筆研且聞之策諸生者云天下葢有文章之士呻吻而談先秦櫛韻而卑大厯一操染則謂千古盛事一語稍合則謂靈均以來此秘未覩意味偶同則嘵嘵然而謂努力中原鞭弭當世始而倡之者一二人既而和者數十人又其後人人能矣其言人人能者妄然竟以是獲時趣人以誚不佞若豈其一二人人耶不佞老忽忘前語于鱗或有之然此一二人自于鱗外不先生當亦不佞于鱗殁先生今又殁而不佞復序先生集亡論即不能為先生重世用是見訾詆即序之而疇信之詠輩曰不然微夫人而知家先生者不加益也微夫人而不知家先生者亦不加益也毋論家先生倡第吾子倡而家先生和誰曰不可且吾子之善家先生天下莫不知奈何以一時嫌而避棄其生乎不佞無以應乃謂詠輩何俟余言子之家先生搉文辭而衷者無過何信陽碑其大畧曰鄙人之言何知文士往往鮮行遂以槩天下賢者謂不得與節義齒則投管歎之士之經緯兩儀彌綸三極其次恢展鴻猷潤色洪業又次閔時政得失主文譎諫勸戒所由昭焉節義其一支耳何言不得齒也則彼所稱士之能文譬之農服耜工之貿易其本業者抑何重輕縣殊也夫先生雖要於重文事至乃髙自矜詡黨同伐異相持摭而不能相下如彼所稱斷斷乎無之不佞與先生友三十年生平無移市色不作仰天眼卑巽自牧汎愛容衆親仁煦煦其所遘苟一能操染即傾心事之不必均行也得一當心語即激賞而進之不必盡同調也己有所結撰出而合乎古即歉然曰吾尚未敢當執鞭進而古人所未經道更自疑曰得無離乎亟繩之二子以故先生於文章有實勝而無名髙今其集具在諸詩咸發情止性喻象比意或清而和或沈而雄緩態促節變化種種然以引於左凖右繩無弗合也持論之文辨而不激叙事之文峭而能潔發意之文暢而歸典不知於西京何如東京而下當無復有賢於先生者且夫靈均不為近體而先生與于鱗不為騷則終始不相覩己何言未也夫餖飣古文竒字期駴目詷心而止以此苛責于鱗或有之先生集具在藉令坦腹而受弹射焉在中的嗟乎如此而又何難倡焉先生為文名家餘三十年然天下信其人不以忌故而廢其稱長者殁之日不能調棺殮其鄉人哭於鄉所後先治吏民哭於其地客被一顧盻者趣而赴哭於喪咸若一則文士鮮行所三歎於信陽氏者先生深旨哉語有之與媾為鬪孰知其故今夫驟貴者有所齮齕示舎而傳綘灌之樸以自植趣好者増樹牙頰肆言而挫相形之敵以示親此故也夫安能不一辨雖然先生之兹集行天下後世要必有皎然者道並行而不相悖何為言哉余贅矣余乃贅矣
張伯起集序
張伯起者吳人也少於余一嵗始余為郎奉使歸吳里中而伯起名聲籍甚吳人於古今文辭推王文恪公於詩推徐迪功於書推祝京兆文待詔一旦以屬之伯起待詔時猶老夀無恙毎伯起一造門輙倒屣出迓把臂促膝盡爾汝之分且復自歎以得尚伯起晚余所善彭年孔嘉毎謂余不恨伯起不識公恨公不識伯起然余卒卒竟無由識之而又數年乃始定交已相得懽甚伯起才不能盡發而為樂府新聲天下之愛伯起新聲甚於古文辭伯起夷然不屑也其所應時制自諸生升太學上舎屢試輙甲然僅用以得京兆薦至公車輙報罷則毋不稱伯起之才而歎其屈伯起復夷然不屑也獨於古文辭有所搆結則益工諸岳牧令長上事徙罷不得伯起言無以榮父不得伯起言無以子兄不得伯起言無以弟吉凶慶弔不得伯起言無以奓其事以是伯起之搆結日益繁而其傳亦日以廣人或謂伯起材何所不際能騁其麗靡則可以蹈籍六季而鼓吹三都騁其辨可以走儀秦役犀首騁其吊詭則可以與莊列鄒慎具賓主髙者醉月露下者亦不失雄帥烟花而奈何拘拘此繩墨為伯起應曰吾不知也吾發於吾情而止於性發於意而止於調反之我而快質之古而合以為如是足耳且夫辭達者孔父之訓也一經一緯宛然理矣而加組焉弗敢為也一宫一商悠然音矣而加繁焉弗敢為也此伯起說也識者謂伯起非才之難有才而不求盡之難非名之難不巧為弋以獵名之難余亦云云屬者嵗之庚辰伯起復當應公車辟念太夫人老不肯行曰奈何以一第而易吾菽水自是却掃簡去扶侍之暇往往収視反聽以求靜中之端倪而於玄牝槖鑰之旨亦若有通會者時余名為棄家亡所得聞而甚竒之乃一日盡裒其所撰若干巻謂余必靳片言以惠我身後余竊怪伯起何以有此嗟夫魏文帝雄主也威無所不加貴富無所不極而獨慨然於文章之一端曰經世大業不朽盛事豐儒從而笑之此未可笑也必恃理而不朽安能續六經哉且夫出世之不得則思所以垂世亦恒也余姑書此以答伯起或曰子自解子嘲耳子不能如君苖焚筆研伯起且怪子矣
兵車心見序
嘉靖之季天下北騎戰南舟師所游大人多好言兵而所見毋如戚少保俞都督者其人皆婁拜大將有樓船功而極言車戰之利且恨不得一當敵余時亡以難也退而思之終不敢自信以為平沙大鹵行則偏箱止則武剛以戰以守其利則然然且有陳濤斜卒不幸而遘包原險阻左箐右阮進迫井陘退籍隂陵我何以逞然二將軍名將也而豈欺我今年春故人子王元周以一編書寄我曰此為揚郡丘大夫著其編名兵車心見始不佞妄意二將軍巵語耳幾唾弗視久之徐讀而得其說乃駭曰此非車也盾也盾者諸戰噐之一噐也何以得言車非車而擅車之利也車之體方而其用偏盾之體圓而其用廣擅車之利去車之害强而被之名曰車車固所不能盡也今夫我以偏師而當大敵敵四嚮而攻我我駢植而應之前茅慮無中權後勁翼以强弩矢道同的我靣靣車也被羽先登超險陷堅枉弓之所闇加伏刃之所卒發不能以毫髪損我我人人車也騰飛黃而上之飈馳電突無事胄鐵而免圉人之誄騎亦車也輕刀凌波深入敵艘焚積馘酋不藉樓櫓而扞矢石舟亦車也夫是以名兵車也雖然貴善用之不善用則終始一盾而己矣丘大夫之所精者體也其所神者用也百煉之鏐既輕且堅中為連鐶分合無際此體也機刃火礟無不透爇矛槊刀劒犀利肉好體之餘也無極五行偃月龍蟠變化闔闢倐忽萬態攻誤敵守守誤敵攻此用也丘大夫能工言之夫是以名心見也夫心見者獨創之謂也丘大夫嘗自詭神授矣何以稱心心非他物也神之舎也神非自外至也心之精所凝注也是書成自之神授可也即獨創可也或謂今主上神聖蕃部獻琛委賮越裳肅慎重譯而來朝即五兵可以卧武庫丘大夫方有循吏聲於淮南胡不委蛇廟廊以収潁川褒徳封而焉用是剌剌喜事為則不然軒轅不以蚩尤之僇而焚虎鈐太公不以殷紂之剪而廢六韜天下雖安忘戰必危丘大夫所以需衣袽戒不虞意也或又曰子之言美矣慎毋使我擊唾壺唾壺缺少年且窺子以名為學道而猶有憯之志乎哉余乃曰吾學道吾故得之猶龍公輕敵喪寶寶者保也此盾為兵車說也亦養生說也元周録之而私於丘大夫
馮咸甫詩序
詩真無益於世哉上之不能奏清廟備疏越如唐山夫人鄒子樂以數語當一代之盛下之公車不以程士不能如錢起李肱褎然諸生間一入仕籍則綘灌耽耽焉振睚眦而伺其虩大者削小者斥不快不止然而學士大夫好之轉甚其好之甚髙者用以自媮快視天下之事亡足當而劣者至於樹門戸煩牙頰余幸得以生還里將焚棄筆研而金華胡元瑞贄其詩來謁余覩其風格髙鬯鴻麗中實愛之而會彼乞一言之弁余乃粗究近代名世諸公所以失得者勉使劑之非敢有所揚抑也諸為元瑞者沾沾而不為元瑞者睊睊矣夫睊睊者之與沾沾皆過然不能不使余不懲其口而雲間馮咸甫氏復以所業詩來贄則又覩其和平暢爾能酌於深淺濃淡之間髙不至浮庳不至弱稍加以沈思則可揖讓髙岑而蹈藉錢劉矣念咸甫與元瑞俱猶滯公車何渠為合左師以要晉楚之成而交暢其盛今年三月元瑞來自燕適余病甚隠几而問天下計吏與偕計者悉集苟不盡從事吏道與佔畢時義有一言可以當若意者乎元瑞首屈一指曰汝南張觀察助甫余應曰嚮者余所畏也既復屈一指曰雲間馮先輩咸甫余應曰邇者余所私也問元瑞更有之乎元瑞曰即有之未敢遽以聞也余不覺推几而起五月咸甫亦來自燕大出其新編以求一言弁如元瑞余謂咸甫吾欲使若沾沾毋乃使若重受睊睊乎子姑為我見元瑞使彼不惜格降而博求其變子程格而務深沈其思又何古人之不可作雖然吾老矣無所藉於世矣名將逐子而走若影之傳體可畏哉子其託蔭而息焉可也葢與咸甫偕來者諸生章子敬氏所為詩句意亦清雅可風頗以余言為然而志之
陶懋中鏡心堂草序
善乎蘇子瞻先生之自名其文如萬斛之泉取之不竭唯行乎其所當行止乎其所不得不止斯言也莊生司馬子長故饒之於詩則李白氏庶幾焉蘓先生葢佹得之而猶未盡者也凡人之文内境發而接於外之境者十恒二三外境來而接於内之境者十恒六七其接也以天而我無與焉行乎所當行者也意盡而止而我不為之綴止乎所不得不止者也吾自操觚時業已持衡是說而會所莊事而相切劘者一二君子咸極意於鼓鑄劌鏤以求肖乎作者之模及夫真模出而不能無少索矣夫人巧之不獲與天巧埒也夫人能知之亦能論辨之至讀其所論辨之辭往往若墮於菁棘之塹而不獲逞於天巧者何也人巧貌難而易天巧貌易而難也會稽陶懋中蘓先生之流亞也當其年十五六而侍先文僖公時所為制科義業己盡傾其儕伍而懋中心厭斁之於六經外益讀諸子左國先秦二京之言以下至大厯開元之為韻語者若■〈米某〉教之醖於腹既熟而出之放溢橫潰而不可禦芬旨襲於人口鼻而爭侈其盛及其成進士官郎曹刻燭擊鉢之餘勇足以走愈郊而滅沒仝異如周弘禴氏之所稱者余雖己病廢里居猶時時耳之又十年所而懋中來為常倅贄其所梓鏡心堂草而過余凡若而首文亦稱是夫以余之所聞如周氏者則載以五副車且不勝而厪厪若此或曰懋中汰之故或曰非也其接以天其止以天所謂行乎所當行止乎所不得不止也懋中之於詩自樂府鐃歌十九首而下亡所不比擬然離合操縱往往見其指於驪黃牝牡之外近體及它文尤朗暢有氣夫萬斛之泉稍一澄其源而不令為濁涇所侵溷其為蘓先生何啻哉又豈唯佹得之而己也陶之先世世不壙僚其以節槩政術文事顯者踵相接也懋中甫踰冠為庶官欲抗章彈射貴臣而見中以出不薄其折腰所至著聲實乃其於文事尤卓犖不隤家聲矣苐吾聞子之鄉先生有王文成公其恒言云使吾盡廢此三者而求太上所謂乎則於懋中更有望焉
國香集序
閩多蘭趙時庚王貴學氏皆閩人故後先能譜蘭諸所以為蘭之事盡矣而吾老友張應文氏顧又能為續蘭譜其所以為蘭之事又大出於二譜之外而又能為歌詩古近體幾百篇以侈之若杲禪師悟後雋語百出而百不窮張君吾吳人也酈道元髙陽而注江南水經歐陽永叔廬陵而譜洛中壯丹不是過也余不能從稽含曉南中花木意亦不大好之顧獨好蘭而不甚曉其事與所以滋培之理友人有見貽者至冬輙萎敗亦任之而己今從張君譜稍得其事與理而圜居力不能致今者似别得策第手靖節栗里譜與其詩各一編陸羽張又新水譜各一編蔡君謨茶録一編以佐張君之二譜而日與之徜徉於峭蒨青葱之下間歌陶詩渇則拈茶水譜隨意讀之覺此身如入陽羡吸中泠己徐翻張君所繤譜詠其得意句鼻觀習習芬馥兩腋風舉作天際真人想又何必左擁陳良紫右侍魚魫白而後快哉或曰蘭之傳自屈子騷始也子何以不騷而靖節之是援且不虞彼鞠忌哉曰不然蘭君子也貴而大國賤而幽谷所為香不改也屈子才大於蘭而志趣不一吾故取陶氏焉今之鞠麗矣非陶氏鞠也以故不能與蘭偕蘭亦不受妬不爾寧無東籬數枝以伴我九畹哉吾取蘭而陶之取陶而蘭之即屈子所不能妬而況鞠也張君善吾言識而弁於簡端
弇州續稿巻四十五
●欽定四庫全書
弇州續稿巻四十六
(明)王世貞 撰
○文部
△序
古今名園墅編序
余為郎長安中前後積數嵗自官曹簿書外頗思寓目林泉園圃以一暢其悰而官貧薄不能治游具人亦易之無適為主者唯於韋園頗數韋園者故中貴人霦别墅也在崇文門外六七里許鑿溝引西山水環之其中創招提右為墓左為居室甚壮屋後鑿大池榆栁四周中蓄魚鱉之類藻荇明潔鳬鷖翔泳亦一快地也其稍逺為寗園寺宇寛整有古松壽藤之属豐碑突兀便房呌窱而乏逺趣城西則有水頭庒中貴數人居之其傍可以泛舟即于鱗欲墮水處又有崔都尉庒潭潭侯家邸而前為大溪溪種紅芙蕖萬柄一亭枕之溪南皆水田庄之後脩竹數千竿菜以畦計者可十萬時都尉以病月餘不起又三月過之則鼎然一新門設行馬呵禁游者葢己為陸錦衣炳物矣錦衣没又他属余去國垂二十年而復領太僕僅半嵗緹帥劉君守有邀余兄弟游一庄近前水頭無他奇而中大池數畝四周皆脩竹劚筍網魚以佐觴斚足暢也其右流水自西山下為閘以疏節之又嘗出西直門訪謝司徒所寓朱錦衣别墅或云己屬之馮常侍其寺舍堂室之瑰壮嚴麗尚方所不逮延袤皆青石垣中所植桃李棗杏林檎之屬以萬計菜畦亦以十萬計而無奇石清池足以澄恱心志者大抵京師徹矦中貴園墅如成英黃馮之家屈指不易周併日不徧游然余嘗笑之曰此曹子有廊廟而無山林又朝秦暮楚不無少陵秋興之感異時宦游所經歴至濟南謁徳藩游真珠泉泉東西可十餘丈南北三丈許東一亭枕之其下琴瑟羣起拍掌振履則益起纚纚而上空明瑩徹與日月爭彩金鯉百頭小者亦可三尺其西泉竇宫牆而出為大池皆以白石甃甓中有水殿前後各五楹彩鷁容與簫鼓四奏王時勞賜殽醴往往丙夜又西為長溝曲折以逹後圃芍藥數百本髙樓踞之泉出後宫牆為水碓水磨以逹大明湖湖景尤自韶麗余所治青亦王國而亡可游者後分治呉興袖徐獻忠氏所草掌故以訪薌林盤山二沈之遺跡而不可得葢其民皆業蠶得方丈地則桑之是以富而不勝俗獨南潯董尚書第後一園可游然所見唯髙堂傑閣雕甍朱榭沼傍垂楊數十樹牡丹鞠千本建蘭百本開時芬秀可愛而無一培塿之丘所移陳氏洞庭峰石三四為天下冠而皆卧之苔蘚中此最不可曉者錢唐獨洪襄惠之孫有二園其一在城前為堂五楹甚壮而山池臺館据其背一覽都盡其一在西湖勝處而陸炳錦衣復奪之借以祠其所冐祖宣公贄而生塑己像於前閣尋事敗毁弃錢唐人至今快之若吾郡城中外所游王文恪孫太常有壬與徐封園饒佳石而水竹不稱徐叅議廷祼園因呉文定東庄之址而加完飭饒水竹而石不稱徐鴻臚佳園因王侍御拙政之舊以己意增損而失其真松之上海潘方伯允端園廓落而未完顧尚璽露香園稍精而易竟度予所見表表者僅此要之皆以廊廟勝耳而李使君頥宦廣西為予極言靖江王邸園圃之媺云籠獨秀山有之山如玉簮矗然平地千丈蟠道而上為梵宇琳宫山前渺渺巨浸水田數百畝喚魚子打魚農人插秧飾優伶歌舞於萬花中甚樂而金陵士大夫無不稱徐氏東西園者東園以廊廟勝西園以山林勝見周公瑕所為志賦中或云公瑕多得潤筆如子虚上林所云不必實也然亦足以雄矣而家弟從溧陽還津津口彭氏園不置以為窮曠朗深蒨之趣於山林偏得什之七余従臾令記之今皆具編中弇山人曰余棲止余園者數載日涉而得其槩以為市居不勝囂而壑居不勝寂則莫若托於園可以暢目而怡性而會同年生何觀察以游名山記見貽余頗愛其事以舊所藏本若干巻投之併為一集輙復用何君例糺集古今之為園者記志賦序幾百首詩古體近體幾百千首而别墅之依於山水者亦附焉編成而人或笑之曰何君紀名山而子紀僅名園墅枋榆刺促得無為九萬里笑乎余輙應曰子不曉夫逍遥游一也且夫世謂髙岸為谷者妄夫所云名山者千萬年而不改觀者也即何待文一牧豎樵子引之而能指點以追得其自若夫園墅不轉盻而能易姓不易世而能使其遺踪逸跡泯没於荒烟夕照間亡但緑野平泉而己所謂上林甘泉昆明太液者今安在也後之君子苟有談園墅之勝使人目營然而若有覩足躍然而思欲陟者何自得之得之辭而己甚哉辭之不可已也雖然凡辭之在山水者多不能勝山水而在園墅者多不能勝辭亡他人巧易工而天巧難措也此又不可不辨也
任玄甫淥水編序
日余卧弇中而客有以刺入曰任子者暎門竊覘之魁然七尺丈夫也雙頬如紫玉目稜稜以為河朔大俠而徐與語則甚和而操呉音己而出其贄則紫丹白藥之属皆呉種己又出其詩則又操呉韻而甚清雅余乃稍自安與之酒酒徳復甚溫穆乃笑謂之曰士固不可皮相哉始吾以而若先公子釣鰲者也不然則亦伉浪拔刀斫斷席不肯與騎奴同食若而家北軍使者今子乃狎漁父下酒人以吟詠自娯樂者也太史公偉留侯之事而覩其圖状貌如婦人好女乃稱孔子之言以貌取人失之子羽喟然三致歎焉然則其遇任子必把手而論天下事論且不讐則亦當怳若有失今吾方自厭於世一切多避少狥與太史公意異吾故當與任子交自是任子嵗一来而余方稱道民轉徙入曇公靖於任子或見或不見見亦不能留飲如弇時而任子好未已則盡取其詩而属之曰敢徼公之一言以為重讀其詩則益佳探其旨則若不能忘情於所謂名者夫郭解翁伯至短小者也而以俠聞天下太史公論著之而歎之曰人貌榮名其可既乎夫以其所恠於留侯如彼所歎於翁伯復如此然則天下之所不能忘情於名者莫太史公若今子不幸而不遘太史公又不幸乃遘我我方挫名之不遑若避影響而又最不肖烏得為子重也雖然以余所聞東方曼倩長九尺人也趙元叔亦九尺人也曼倩之告武帝曰侏儒飽欲死方朔饑欲死元叔之歌曰文籍雖滿腹不如一囊錢夫以二子之材足自不朽而生汲汲口腹乃爾則夫任子之不能忘情於名故賢也去矣吾不能為子名子名自兹起矣
華仲達詩選序
無錫華氏之儁有孟達仲達者孟達工為文與余善余業己序之仲達生而朗拔然尤孤介少依其大父居不肯習公車言而獨與諸生郁人文善郁生工檀弓左氏間一二倣尚書因相與琱鎪其造以互媮快而已他人莫能好也晩節始稍善吾吳顧武部弘任而韓侍讀亦時時還往仲達好談仙道自言呼吸與靈爽通他人亦莫信之而獨孟達以為真客嵗余始得而致之靖所貌臞而神甚清冷且鮮碧瞳炯炯與語連夕叩之得其咳唾皆玉晨蕋珠之遺無一方士杖頭語己盡露其詩則又翩翩霞舉其於五七言古有康樂長吉之致絶句彷彿青蓮或思往而艱或神来而易或比於事或興於情或併比興而忘之大槩不可為典要所搆時險時坦忽沈忽揚譬之柏宗之攻璧雖復瑕瑜互見其瑜者竟自連城沙苑之駿有蹄囓而不害千里也余試舉以語仲逹仲逹曰唯不佞亦疑之當其至則頃刻千言既成而不知所自也其不至即累月不能措一辭吾以為我乎非我乎其合乎其不合乎惟是往者叩靈真以為得吾子足不朽其為我加汰焉而弁一言於簡余戲仲逹子不朽其身矣何至乃欲不朽其名也陶通明謂作才鬼勝頑仙吾始怪其言毛仙翁得元白諸賢詩而謁昌黎叙之吾復怪其事世今乃復有其人乎豈玉清帝都藉此塵中語而紹介乎吾不能距子聊為志其大都子姑閟之余旦夕且焚筆硯逃矣詩總若干首今存十之四乙其稍暇者以俟仲達自酌焉
華容劉氏族譜序
余自廢居里将與筆硯絶而華容劉計部克和自畱署以書請曰不榖之先自魯而播於楚也凡十八世矣惟是靖康建炎間我先人統制公寳奉其父隆間闗而渡無寧宇而有楊么之變族且燬統制公挾七尺刀奮従岳忠武王討平之功籍婁上大司馬當封而會忠武王以讒見法統制公盡散其徒旅退而為持斬衰服當時義之莫問也而統制公自是不復仕宦且死瘞七尺刀於宅之隂曰所以識也而其後有用■〈术上灬下〉者以義烈聞属蒙古兵剽華容得而欲将之罵不絶口而死自是諸劉潛伏閭巷不樂仕進至明興而始脩公車之業葢憲副公仁宅成進士歴中外臺有聲憲副之子忠宣公大夏遂顯重孝廟朝受天子眷德澤被中外於明名臣無兩而吾劉遂益大著夫豈唯華容将全楚推甲焉我統制公既得老有五子而它食指之籍免於兵者稱是公即為之譜而叙之曰志華容劉者自我始用■〈术上灬下〉公益之又数世而漢英益之十一世而天源益之子行簡又益之居敬又益之至憲副公則甚備且哲而距于今又百五十年振振繩繩以千計矣其究乃旅見而不盡相識命名而不知相避則不榖實憂之以屬於外家之戚能為史學者孫生斯億俾續譜而不榖僣衷焉厥昉則斷自統制公或謂劉不稱豢龍氏耶且漢有同姓諸侯王表唐有宰相系表可逆而按也不榖不敢従以為劉於望最至二十五而天下無不援彭城者今吾據所知而己夫狄不以不梁公賤而郭不以汾陽王貴則吾所以承統制公志也余乃盡徴其凡讀之有餘感焉嗟夫今海内士人即燥髪亡不知有忠宣公者其能舉憲副公鮮矣其又舉統制公與用■〈术上灬下〉公則又鮮矣國不能盡私之家史不能盡詳之譜譜成而潜徳庶幾不至冺冺哉抑自今而後為劉氏之裔人識統制公之行誼則慨然而思不薄識用■〈术上灬下〉公之捐死則介然而思不辱識忠宣父子之名世則灼然而思為名臣識計部君之所以為譜其賢者将油然思追逺而覆露其餘弱者思睦少者思讓所係豈淺尠也葢夫子之賛易而曰彰往而察来而微顯闡幽以語劉氏譜斯可矣克和名某他行亦不隤其家聲
郭鯤溟先生詩集序
郭鯤溟先生始仕為袁司理即能出奇筴以破散大奸憝天下聞而壮之既擢吏部郎数上書言事如裁左道撃中貴人阻抑僥倖平亭遷拜至請身以考功法試郡皆鑿鑿出人意表毋不以為賈長沙陸敬輿復出而絳灌裴盧之徒不能無側目出叅江西省政先生飄然請告歸垂召用以病死天下無不髙其行而惜其才之未盡究然未有能名先生詩者余與先生雖晚合傾葢以来踰十五年杯酒之暇捉塵尾撃唾壺慷慨談説古今事逺至八垠之外近而閭井瑣屑無所不及獨不及詩以為先生豈厭薄之将以余非其人耶先生殁而其子某出先生槖中詩可千餘首駭而讀之則自五七言古近體無所不有而近體尤富獨得十之八其辭旨咸調暢清麗句稳而字妥不露蹊逕而近體尤渢渢可詠以編少陵詩例考之則窮而詩逹而詩遊息而詩感觸而詩適而詩拂鬱而詩為賦為興為比不一而酬和贈祝餞送之篇十不能二凡皆以自抒吐愉快其情意而已然後知世之不能名先生詩以少所見故見之未有不能名者也嗟夫先生古遺直也遇不可必達其志故在事之言可以致人忤而不顧其志不在名故有韻之言雖足以致人許而不行出藉令果厭薄之則先生於居平時當焚筆硯狥錐刀胡以若是其夥也夫余與先生交既久雕蟲之聲頗墮人耳而不能以一語挑先生非某幾遂失先生嗟乎余果非其人也於是某将梓行之而属余為序或曰行之将非先生意乎哉某曰不然三百篇非明堂清廟而雅頌者往往出於畸人游女之口太師采文聖人紀之以為風而不敢廢春秋作嬴氏失其官而詩不在下當敬輿時重足無論矣以長沙之才其牢慅感慨豈僅賦鵩弔屈二章而竟寥寥乃爾要必有任其責者先大夫固不為名計其於名當亦不在詩第奈何弁髦其生平之寄而棄焉姑請梓之天下大矣當必有心賞如鍾期者予曰善子姑梓之吾以為中郎女猶賢於文園令婦也耶
湖西草堂詩集序
江表甲族推華氏華之衣履冠葢徧天下然往往政術自喜不多及詩自吾座主華學士先生始工為五言古近體而諸従中有善繼善述者復以詩名其詩余故嘗序之於是其從伯父湖西翁感自奮曰吾故受學士詩晚節收二善而與之倡和二善乃能得王先生序我何以不得王先生序於是手為書數百言介二善而通於余曰不佞生四百四十七甲子矣天縦憐而惠之日其於幾何不得先生一評隲我何以身後計二善亦進曰是指也寔受之呉人王百谷序伯父詩而意未快也曰其必待王先生傳王先生且棄筆硯矣惟伯父亦曰筆硯行且棄我矣汝曹不得請毋以見我余甚惜其意曰士之迫欲不朽如此哉聞之二善翁少嘗治經術垂就而棄之曰安能伊憂作老博士也己課臧獲耕少熟則已足曰奈何復求益役吾無涯以供有涯於是始治詩晚而愈好之顧其大要在發乎興止乎事觸境而生意盡而止毋鑿空無角險以求勝人而劌損吾性靈以故翁之詩出不能暴取名而其存者和平爽暢有君子風即置之唐長慶宋元祐間庶幾無愧色矣翁之不為鑿空角險以求勝人而劌損其性靈此於攝生家甚要故老而神明之用不衰余即不遽棄筆硯亦思用翁法今棄之矣其與翁偶而優游乎蔗境不亦大媮快哉翁家湖西有草堂踞之而顧名其集曰騁游夫翁游北不過金陵南不出呉會且長卿甫壮自梁苑歸則己倦游翁老矣而猶托於游得無有騁之心哉為改署曰湖西草堂詩集而為序之
章子敬詩小引
章子敬詩宛宛有才情樂府擬選能於古調中作新語歌行放浪自賞近體尤更滔滔遇所合作真足神暢今年春以馮先輩咸甫為介出一編示余余首肯之且謂子敬玉己辭璞矣可望而識曰琬琰曰瑚璉矣所進者益追琢之使光彩耳居無何子敬遂梓而更謁余余曰得無速成乎哉子敬悚然曰非敢爾也将以吾子之言受追琢而貧不能如陳射洪書百行巻友人憐而付剞劂曰以此作百億身可也嘘借之所不敢望追琢之則亡所不受攻余竊徴其微旨謂子敬賢乎哉何所藉我我不能為皇甫玄晏貽子請為射洪琴以囮諸名士集而碎之則何如遂書其語於首
觀世音大士六部經呪序
過是西方十萬億萬土有佛名阿彌陀其佐阿彌陀而行化若國相又若儲君者曰觀世音大士觀世音梵名阿那婆婁吉低輸畧而曰婆婁吉低税又曰觀自在梵名阿縳盧枳多伊濕伐羅一曰觀世自在梵名阿婆盧吉低舍婆羅一曰光世音梵名廅樓亘夫所以三名者葢縁徳標稱以顯無方之用耳義固一也我大士之得道也實始於無央數恒河沙刼前一時世尊亦號觀世音者度而教之従聞思修入三摩地動靜二相了然不生能所圓融有無兼暢所謂上合諸佛本妙覺心同一慈力下與十方衆生同一悲仰自是而成三十二應入國土身自是而令衆生獲十四種無畏功徳自是而善獲四不思議無作妙徳葢道成而世尊為之印證俾同師號曰觀世音若大悲經則云大士於千光王静住佛時受大悲陀羅尼而持之倐然而生所謂千爍迦羅首母陀羅臂清淨寳目者受紀經則云與大勢至俱以童子從金光師子如来所説偈而證菩提寳積經則云己於無央刼前成佛曰正法明為度衆生願力深重故與曼殊室利俱不取湼槃之樂而受生人中復安處彌陀釋迦二世尊之下而助之闡法行化葢此閻浮提世界以視大士所應現不過恒河之一沙而支那震旦又不過閻浮提之一聚落耳第見憫於聖心獨深而托於機緣獨切以故拔幽拯難表表著見不一而足今四天之下葢毋不知有大士者其神明之若人臣之於大君怙恃之若赤子之於慈父母而獨有奸僧蠧尼創為俚偈巷■〈口賛〉謂大士為妙莊王第三女大約聾瞽婦寺之耳目以庶幾衣鉢之餘資而其説一行牢不可破夫妙荘何代王内所稱髙州等何古郡國苟識一丁皆能辨之而元之僧曰萬松者乃従而附會其説曰此刦前事也夫萬松者非刦前人也刦前之事我釋迦婆伽婆能説之它不能説也以大士之願力苟比丘尼優婆夷國夫人命婦童女應得度者即皆現身而為説法推此亦何足辨第相率而忘本来面目甚至巾幗其廟貌而姑嫗其稱謂大可笑也夫大士之為寳上童子而事金光師子如来也其國土曰無量徳聚安樂示現彼佛國土尚無女名何况實有大士之現在極樂國土也亦云尚無女名何况實有且以願生西方者即以女身刹那而化為男子豈以大士欲成道乃以男子而化為女身乎夫菩薩之面如滿月葢亦三十二種相之一低眉娟目為思憶慈愍衆生故寳冠華曼為梵天之貴飾故而輙謂之曰女子何也邇者度我曇陽師顧時時現女相則亦三十二應身之一也第恐學人不察因而轉相疑謗竊不自量於大藏諸經中求我大士妙明之本體則得摩訶般若波羅蜜多心經圓通方廣之用則得法華經普門品合體用而廣大精微之且以證其始則得楞嚴經二十五行圓通章極樂之界相道得而因以證其終則得二菩薩受記經秘密雖不翻而種種心印可以奉持則得大悲陀羅尼姥陀羅尼二經葢庶乎大士本紀焉雲間善知識徐元普見而悦可謀梓行之属某為引夫赤日麗空爝火息煇應龍吟天蛙黽戢噪是經行則嚮之病狂而呶奔者霍然己矣功徳寧淺尠也夫使四天之下知大士之為此而不為彼為此者固了了為彼者亦知大士之為真大士而以彼為現身為應跡則亦無不可也故不辭其請而聊僣引之如右
貌工来序
貌工来者擬古樂府題也嘉靖中吾州之鄉先生周子儀倅紹興郡分署會稽有惠政於民又嘗為其邑建三江堰閘瀦水以溉田田改瘠而腴周君政成數被旌薦當殊擢而以不能終事上官僅得滇中一守棄之歸歸且數年而紹興守張明道因民之思欲建祠以祀君而不能識其貌使畫工圖以去一時與君友者陸伯子之箕仲子之裘各為樂府辭侈之名之曰貌工来而文待詔徴明以古隷書巻首垂五十年而君之子祥麐屬世貞叙其事世貞攷漢時郡太守而下獨一丞或一都尉其行事與守共之而班史之傳循能吏往往有守而不逮丞尉守之属為邑令又往往詳守而畧於令豈守之政獨及民而丞尉壓於守不獲究耶夫苟曰及民孰有過於令者而胡以獨畧也然則班氏亦不獲精心博采如揚子雲之操不律以從輶軒使者而第取顯重之人而著之傳宜其不能無畧且不逮也今周君之為倅不獨壓於守又且遜丞而能使人之稱之其惠政在署邑而能使人思之至廟而貌之周君固賢也其人能不忘周君不以周君之廢且久而追貌之其人亦賢也張守因民思跡周君於寂蔑之地而昭之以風在位者張守亦賢也昔朱司農邑在桐鄉有去後思且死属其後必塟我桐鄉若曹嵗時祀我不能如桐鄉吏民後果然而周君之捐館亦且隃四十年矣祥麐兄弟孝而文其能烝嘗君固無俟於紹興之為祀者第其人之能廟貌君於廢且久則嵗時之伏臘可推也或謂貌工来於事無當不曰雁門太守行為洛陽令王渙樂府耶王以令周君以倅行令事皆得祀而後先載在樂府無愧哉太師且采之因以上太史公矣
臨邑邢氏父子贈封省臺詩叙
侍御邢先生子愿按呉過余山中而談説文事甚洽也已稍稍叙次其先世屬余志之復曰世父之為給事中以至左右奏績也則王父贈公當封矣已進吏科都給事中遇太廟恩則又當封而王父始者由諸生貢不肯就曰丈夫不獲以一名第干公車令何以見岢嵐公地下岢嵐公者王父父也由公車薦得官守方州故云而王父顧不獲公車薦僅拜博野司訓以卒世父服除請於上竟得贈如其官而是時吾父封公属為季尚少通經術會以奇疾奪之弗竟疾良己遂兼治岐黄家言試禮部為第二人當供奉太醫令以世父方居要不欲留京輦而就徳府良醫時太夫人老矣封公當侍養謝弗往而留治家因撫世父諸孤語見前志中久之不榖繇進士除南宮令滿三載最以其官官公入授山西道監察御史皇子生覃恩復以其官官公葢世父之與不榖踵相接為都給事中而吾父之踵王父贈封亦如之一時中丞侍御握節符而行部吾臨邑者相與侈美其事而表宅里曰臨邑邢氏父子贈封省臺按給事在唐宋隷門下省而御史故稱臺今仍其舊云諸縉紳先生之能詩者詩以紀之吾子其叙之余乃曰給事御史皆雄職而萃於邢之從父子一難也其責俱在言不得言而去者往往不及封今皆獲封二難也又皆以國慶贈封三難也受贈封者父子而故自有官四難也宜中丞侍御之侈美其事而表之也夫贈公自名其官不及以給事封而以贈今封公封矣贈公自食其官不及以給事養今封公養矣則封公之遘差勝哉雖然立身行道揚名後世吾夫子謂為孝之終事何者以其能顯也由賜之徒不稱官閥然則其顯可知已封公為徳於一鄉畎畝之贏縮於外帑而與鄉人共之鄉人人名之曰佛子夫佛子者十地薩埵位也得不重於封御史哉而子愿以文學政術顯重於世其按呉也春風與秋霜並飄拂人往往以仁君目之将又不重於名御史哉又未已而子愿為君子為大賢封公進稱為君子為大賢父彼夫七命九命皆餘事也如是以為邢氏光則庶幾耳子愿曰善請歸而薦家大人相與勉焉
沈純甫行戍稿序
純甫舉進士為縣令即有良吏聲入郎比部任職毋害其與同舎郎艾穆先生輩相倡和為詩文即有才子聲而時相挾天子重父喪而謀奪之中外洶洶莫敢持而言路羣獻臾請留獨純甫與艾先生合而上疏諍之與純甫合者呉趙二太史鄒進士皆得廷杖純甫杖至八十而謫戍在髙之東南方為左領炎瘴地純甫戍凡五年而時相死乃赦歸尋召復故官純甫有詩若干首文稱是釐為二編其在戍者曰行戍稿而友人王世貞叙之曰自古行役之苦莫甚於征戍雖以周公在将而不能亡致念於斧斨之破至於将父将母之不遑而蒼天之靡怙靡極抑何其悱惻深尤也彼皆以師行非譴行者而猶若是孔子猶謂其可以怨而許之夫賈生之去為長沙太傅太傳二千石也特以卑濕逺地故思其所已失之太中大夫而輕詛其身於死弔屈賦鵩之辭姑為曠逹以文其陿薄而已後賈生而工為言者則毋若唐之沈佺期宋之問栁宗元是三君子皆以譴行者也其侘傺失志毋論前有不得死之憂而後有非分之覬戰於胸中而不容已乃姑托之詩若文其於道路之艱危氣候之羯羠物情之險薄皆巧詣其形容而至有過實者乃若山川之奇秀必毁而歸之惡風俗之淳朴必毁而歸之陋皆褊心躁意之所發君子寜有取也後宗元而工於言者宋則有蘇軾氏而明則有楊慎氏是二君子雖皆以譴行也而非其罪蘇氏老矣其學成矣故能取適於荘生陶徴士矢口而發者亦似之楊氏少而學未成故得以窮其鉛槧之業成一家言而不能不逃之聲酒其所謂逃者固即蘇氏之所取適意也而於莢稍誤矣純甫才吾不知當誰左固不若三君子之譴行又不但二君子之非罪扶人綱立國是天下之人能言之而不自滿廷杖且死不死戍而瘴瘴至大癘復且死不死而不為阻奉意之大帥前後摧抑之而不為動赭衣而執戈視二千石不啻淵霄而不至弔屈賦鵩倍二親而竄萬里之外雖不能無思不至呼天而稱靡怙靡極也三君子辭雖工毋論不足當吾純甫即純甫之泊然毋以聲酒累庶幾蘇氏肩哉純甫日貴用事居天子左右吾固知其泊然毋異行戍也夫子刪詩於其怨者猶采之純甫之不為怨将若之何而况不佞哉
弇州續稿巻四十六